溫榮和琳娘皆未料到丹陽的反應會如此大,溫榮將丹陽扯下在椅子上坐定,見其髮髻都撞鬆了,只得先仔細替她梳理一番。溫榮一邊爲丹陽簪簪子,一邊苦着心笑道,“又不是讓五駙馬納妾,你這般激動做甚。”
琳娘拍撫胸脯,‘哎呦,哎呦’兩聲,“今兒一日就叫你們一人嚇了一次,你二人好歹考慮考慮我這雙身子,往後別再一驚一乍的了。”
溫榮被她們鬧下,心情反而開闊了些。丹陽雖沒心眼,可勝在平日交際廣泛,能打聽到盛京大大小小的消息,對盛京各家娘子情況也頗爲了解。不管那些消息是真是假,總歸可拿來參詳一二。
溫榮安撫了琳娘後,朝丹陽問道,“丹陽,你說的‘破鞋’是什麼意思,你可認識那鴻臚寺卿府的長孫女?”
丹陽搖搖頭說道,“談不上認識,只在貴家宴席上打過兩次照面。鴻臚寺卿昆氏一族在齊州郡靠依附琅琊王氏得以生存,一族上下慣會眉高眼低,我是真真見不得她那副諂媚嘴臉。”
溫榮低下頭嘆道,“你五哥的生母出自王氏,現在納昆氏嫡出女娘做妾也無可厚非,我們不好在背後說嚼她人口舌。”
丹陽瞪了溫榮一眼,頗有怒其不爭的意思,“我話都沒說完呢,你就在這唉聲嘆氣。昆氏在王氏面前伏低做小就罷了,偏偏作風淫糜。在齊州郡就有傳言他們府老夫人養過五面首,個個油頭滑麪粉白細膩的。漫說鴻臚寺卿長孫女,他們府裡怕是個個都不乾淨。倘若五哥娶了鴻臚寺卿府女娘。那可真真是等於受奇恥大辱。榮娘可千萬不能任由別人欺負五哥,否則五哥太可憐了。榮娘就聽我一次,回府到五哥面前先抨擊王貴妃一通。”說着丹陽又自言自語道。“但五哥不傻,不會答應吧。”
琳娘亦嚴肅地說道,“丹陽所言有理,若確實是容貌品性皆好的女娘,那今兒這事就難辦了,榮娘推脫拒絕會被外人言是妒婦,可既然是不堪之人,榮娘就不能心軟猶豫,這事根本不值得爲難。”
溫榮不知該如何回答丹陽和琳娘。本以爲她二人會替她擔心,爲她出謀劃策,不想現在一邊倒的替李晟着想。溫榮知曉,李晟不是任人欺負的主,既然王貴妃並非真心爲他好,是要他難堪,意在攪亂紀王府內宅的。那李晟就是撕破臉皮,也不可能答應。
溫榮皺起眉頭,“你們莫要再說了。越說我心裡愈發彆扭。回府後我會主動和晟郎商量對策,不讓王貴妃鑽空子,你們不用擔心。”
琳娘和丹陽相視一望,挑了挑眉毛。似對溫榮的回答十分滿意。
回到紀王府,因李晟未回來用晚膳,溫榮只吩咐廚裡簡單弄兩道清粥小菜。許是同王貴妃說話時出冷汗和被悶着。溫榮沐浴後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面頰現出不自然的潮紅。脣舌也泛白乾裂。
溫榮估摸自己是感風寒了,靠在矮榻上頭疼的厲害。本想等李晟回府說幾句話的,可是實在撐不住了。溫榮扶着綠佩手臂,起身準備去牀上歇息。站起來的瞬間溫榮目光恰好漫過窗櫺,院子裡影影綽綽,月光下似立了個人影,溫榮只道自己是頭昏眼花得厲害,也不再仔細瞧,徑直躺在牀上起不來了。
碧荷將廂房裡的燭火吹滅了幾支,替溫榮攏被角時,不小心碰到溫榮臉頰,被燙的一下縮回手。碧荷面色大變,主子不只尋常感風寒,而且開始發高熱。她之前就想去請醫官,可被溫榮攔住,說甚只是吹多了風,讓廚房煮碗薑湯吃後早些休息,悶出一身汗就會好。
碧荷十分後悔自己沒有堅持。碧荷拖住綠佩焦急地說道,“主子病得嚴重,現在五皇子不在,我們得快些去請郎中。”
綠佩聽了一驚,急忙跑到牀邊試了試溫榮額頭的溫度,急的快哭出來,“我聽王妃說咱們坊市善理堂的郎中醫術精湛,我這就命小廝去請人。”
說罷綠佩出廂房就要走下長廊,被忽然閃到跟前的人影嚇了一跳,綠佩就要驚呼出聲,瞧出那人竟是五皇子,硬生生將呼喊聲嚥下。
李晟疲累地看了眼廂房,面色極爲憔悴,低聲問道,“榮娘睡了麼,你怎不在廂房照顧王妃,這般火急火燎的要趕去哪裡?”
綠佩還未完全回過神來,瞧着五皇子架勢應該是回府多時的,秋日夜間露重天涼,五皇子不去廂房休息,在院子裡瞎轉悠什麼呢。綠佩嚥了咽口水,提到溫榮就起了哭腔,“王妃發高熱,奴婢正要找小廝去請善理堂郎中爲主子看病。”
李晟臉色一變,擡腳要進廂房,又止住腳步回頭看侯寧,急聲道,“你速速請郎中過來,越快越好,”說罷冷聲朝綠佩說道,“你隨我回廂房照顧榮娘,主子都照顧不好,留你們何用。”
溫榮急症來得兇險,李晟進廂房時溫榮已經徹底昏睡過去,就是後來的郎中把脈,李晟、綠佩、碧荷等人在旁說話,她都絲毫不覺。
……
這一覺溫榮足足睡了五日,中間大約迷迷糊糊醒來三四次,她睜眼總能看到李晟,李晟不是在旁陪着,就是在廂房焦急的來回踱步。模糊的視線裡李晟眼窩深陷,臉上有了青色鬍渣。溫榮心痛卻不自知,再度睡去時,嘴角輕輕揚起,眼邊卻悄悄滑落一滴淚。
李奕的登基大典溫榮因病未參加,李晟則迫不得已進宮過儀式。李晟在李奕繼位後被封爲南賢王,可他連宮宴也不肯用,一心快馬趕回府守住溫榮。
現在盛京坐實了南賢王妃重症難愈,但是南賢王李晟移情別戀的流言卻不攻自破。溫府衆人、琳娘、丹陽等人陸續到府裡探望了溫榮,知曉溫榮確實無性命之憂,才略微放下心來。
這日辰時中刻,溫榮開始醒轉,隱約聽到李晟在和誰說話,她的意識和感覺比之前幾日要清晰許多,身體也開始恢復,甚至能感覺到飢餓。溫榮未急着睜開眼睛,而是努力地聽李晟在說什麼……原來是宮裡內侍來了,溫榮算日子睿宗帝已退位,現在不再是乾德年,而是永慶一年,李奕成了聖主,王貴妃貴爲太后,睿宗帝是太上皇,前太后是太皇太后。
溫榮慶幸自己一病躲掉了不少麻煩,至少不用進宮見王貴妃,哦不,現在是太后了,不用見太后那張令她憎惡的嘴臉。
溫榮聽了外邊對話後知道是太后在曲江畔芳林苑辦宴席。這是王貴妃升爲太后第一次主持宮宴,帖子下到南賢王府,李晟毫不猶豫推拒,絲毫不給太后面子。
帖子下了三次,實在沒辦法太后命隨身內侍和宮女史親自到南賢王府來請。只聽到內侍用尖細的嗓音說道,“王爺,太后說了,請不到王爺小的們就得回去領罰,還請王爺可憐小的則個。”
李晟冷眼看那兩人,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們領罰與某何干,某已經說了兩遍不去,識相的自己離開,末要讓我趕你們走。”
“這,這……哎呦,王爺,小的也是迫於無奈……”內侍哀聲道。
溫榮心裡好笑,還真真是符合李晟的風格。太后心胸狹隘狠毒,野心又極大,這時候若不給她面子,往後會更加針對李晟和南賢王府的。溫榮微轉過頭,張嘴費勁力氣發出聲音,聲音嘶啞纖弱,綠佩和碧荷卻欣喜地跳起來,根本不在意溫榮說什麼,而是徑直跑到外廂衝李晟大喊“王爺,你快回來,王妃她醒了,王妃醒了。”
溫榮在心裡哀嚎,生病前綠佩和碧荷還嘀嘀咕咕說李晟不好的,現在竟又被收買了,將她一人落在牀上好不淒涼。
“榮娘。”李晟一陣風般的衝進來,撲在溫榮牀邊。溫榮雖還閉着雙眼,可嘴脣卻能微微翕動。李晟眼裡現出數日來的第一絲光亮,喃喃說道,“榮娘,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可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溫榮心頭百味雜陳,過了好一會終於睜開雙眼,李晟一直看着她,目光未挪動半分,眼底的光亮隨着溫榮清醒漸漸璀璨。
許是躺了太久的緣故,溫榮渾身痠痛像散了架,李晟似乎感覺到溫榮心中所想,命綠佩拿了裘皮過來,親自將溫榮裹好抱起來,讓溫榮靠在牀上,換個姿勢活動和舒緩筋骨。
因爲溫榮清醒,綠佩和碧荷在一旁激動的嘰嘰喳喳,李晟轉頭冷冷看了她們一眼,二人趕忙閉嘴,大氣不敢出。李晟回過頭握住溫榮手柔聲問道,“榮娘怎樣了,剛纔想說什麼,是不是肚子餓了。”
溫榮心間有暖流緩緩涌動,似有說不盡的柔情要傾訴,或許她該欣喜和慶幸吧,欣喜慶幸李晟從未離開。溫榮緩了緩,虛弱地說道,“晟郎不必擔心,我沒事。對了,剛纔是宮裡人過來麼,現在還在院子裡?”
李晟眸光不轉,捧起溫榮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鬍渣子扎的溫榮直癢癢,笑道,“是的,不知道爲何一直杵在院子不肯走,榮娘不用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