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母,甄氏縱是起初不曾留意,經過這些時日,也知曉了琛郎的心思,可甄氏亦不敢明着駁逆了夫郎。
昨日林鴻彥聽聞琛郎受傷,未時請假自公衙回了中書令府。
雖心疼,可作爲嚴父,關切的話到嘴邊變成了斥責,斥責琛郎這般不小心,怒其性子難成大事。
甄氏本就因擔心琛郎而心下煩悶,再聽夫郎所言更是不悅。
二人回了廂房便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了起來,瑤娘是不省事的性子,先瞧見爺孃面色不佳,遂悄悄地繞去了窗櫺下。
雖說夫爲妻綱,可此時甄氏也忍不住地埋怨了夫郎,“……若不是你說吏部侍郎家的大郎取了郡主,琛郎怎會如此,不若順了孩子心思,豈不是皆大歡喜。”
林中丞皺眉說道,“胡扯,琛郎受傷與此何干,親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漫說沒同溫家訂親了,便是連議親都沒有,他哪裡來的想頭。”
甄氏卻也不肯死心,“溫四娘有何不好的,與琛郎可算郎才女貌登對了,更何況慕嫺是你胞妹,慕嫺性子再溫和沒有了,斷不會爲難了琛郎和溫四孃的。”
“好了,你一天到晚就這些眼淺的算計,是你的算計重要,還是琛郎前程重要。”林中丞擺了擺手,似是不想再議論此事。
甄氏一肚子的委屈和擔心,撐不住地哭咽道,“我只知道,倘若琛郎有個好歹,前程也無甚用處了。”
“婦孺之見,鼠目寸光,單憑溫四娘還未進門就將府裡鬧得雞犬不寧這一點,就不是樁好親事,”林鴻彥甩了袍袖正要出廂房,又回頭說道,“你自己想想。進士試還未放榜。倘若大郎落第了,溫家還會不會同意這門親事,門第功名文才品貌命相,哪家議親不是如此。”
見阿爺出了廂房,躲在窗櫺下的瑤娘才離開,可心裡亦生出了個疙瘩,倘若大哥未考上進士科,榮娘是否就真瞧不上大哥了……
瑤娘性子直爽,藏不住的心事都寫在了臉上。
若是有瑤娘都不能說出口的事……溫榮抿嘴輕笑,不知曉或許終將與自己無關。
不一會。溫榮透過帷幔瞧見了騎着高頭大馬,手執黃紙榜文的禮部官員。連忙同嬋娘和瑤娘招呼道,“榜文自尚書省禮部送過來了,禮部官員要開始唱榜了。”
瑤娘這才從思緒裡回過神來,撩開帷幔好奇地瞧了一眼。
先前踟躕於貢院之外,心懷忐忑、焦急等待出榜的舉子們紛紛往唱榜處聚攏而去。
數年焚膏繼晷的苦讀,只爲金榜題名,換一份金花帖子。與家人報登科之喜。
林瑤轉頭瞧見榮娘雙眸閃爍透亮,十分歡喜期待的模樣,癟了癟嘴,終究忍不住問道,“榮娘,若是我大哥沒考上,你會不會……”
扭扭捏捏不是瑤孃的性子,可就如林中丞說的,林子琛與溫榮八字都沒有一撇。怎能問得太明白。
溫榮輕鬆的頑笑道,“進士科是鮮少有人一次考上的,可林大郎文詞拔俊有經畫之略,我不甚瞭解林大郎,可你們是他的胞妹,豈能不相信了自己大哥,縱是一時不慎落第,明年再接再厲便是,若是你們着實看不開,心情不好了,便來尋了我,別的不敢誇,可糕點卻是越做越好。”
瑤娘忍不住撲哧一笑,本就是三人做手帕交在前,大哥與榮孃親事起苗頭在後,如此生分了不值當。
瑤娘將注意轉向了唱榜處,撅嘴說道,“我們離得遠了些,什麼也聽不清。”
作勢就想下了馬車。
貢院處皆是陌生舉子,這般下馬車成何體統,溫榮忙將瑤娘拉住,笑道,“不妨事的,有小廝在前頭候着,聽到林大郎名字會過來告訴我們。”
溫榮忽覺得被嬋娘握着的手緊了緊,二人相視一笑。
不多時,林府和溫府的小廝興沖沖地跑過來,立在馬車外恭敬地說道,“林大郎是一甲頭名。”
聽言嬋娘與瑤娘欣喜萬分,溫榮也替林大郎高興了,遺風苑小廝得了消息,慌忙回遺風苑同老夫人報信。
“這兒人多,你與大郎和溫二郎說了,我們同榮娘去前頭茶肆。”嬋娘向小廝吩咐道。
三位娘子歡歡喜喜地進了茶肆,爲了照顧琛郎,特意命茶博士在一樓開了雅間。
不想過了一會,林大郎卻遣了小廝過來傳話,說他與軒郎先回府了,讓三人也早些回去。
瑤娘聽言不滿地問道,“大哥不知道榮娘也在這嗎。”
小廝很是爲難,“小的與大郎說了,且溫二郎也在的,小的……”
“好了,大哥想早些同家裡報喜亦無甚不可,”嬋娘見溫榮面色無異,鬆了口氣。
大哥不願過來亦是不想壞了榮娘對他的印象,本是鮮衣翩翩郎君,如今卻行走不便,還不如好好在府裡將養。
雖是中了頭名,可嬋娘卻依舊不覺得圓滿,盼望大哥在相識宴前能下地自如行走。
三位小娘子點了一壺茶,說了會話便各自回府。
溫榮回遺風苑後才知曉,祖母不但送了‘雁塔題名’和‘杏林春燕’賀喜紋樣鳳首瓶,且知曉林大郎受傷後,又加了一份上好的治外傷膏貼,一棵足重五兩的老山參。
溫榮思及今日之事,知曉林家必定是在正經考慮林大郎親事了。
看來林家在仔細琢磨後,將家世放在了品行之前,如此想來心下雖有幾分不舒服,卻也無可厚非。
成親非兒戲,祖母與阿孃何嘗不是再三掂量,纔看上林家大郎。
前世的三尺白綾,還有至死之時,李奕的不肯一見,令溫榮心裡對成親有着難以磨滅的陰影。
若是可以,溫榮寧願不嫁,守着祖母、阿爺、阿孃過一輩子,待親人們在京中穩妥了,黎國公府亦能避開覆滅之災後,自己便度牒做了女冠。享那京洛多風塵。到此一洗空的清淨,也未嘗不是人生一件快事。
現下黎國公府裡少有動靜,又處在了貢院放榜京中沸騰的當頭,祖母與阿孃將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親事上,溫榮只擔心林家與別家訂親後,祖母和阿孃會失望。
十日後溫府收到了邀請林氏至林府做客的帖子。
自放榜,往林府拜賀與議親的人是絡繹不絕,門檻子怕是都踩壞了。
前日阿孃還到遺風苑請祖母做說客。
阿孃聽說盛京裡,許多家有適齡女娘的勳貴朝臣,都帶了重禮親自登門。林大郎受了傷無法待客。可那些精心妝扮,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在甄氏等林府長輩面前很是溫柔賢惠。
進士榜上第一名,溫榮嘴角含笑,林大郎如今就是香餑餑,誰都想咬上一口。
溫榮在一旁看熱鬧,林氏作爲林大郎的姑母,早差人送了厚禮,在知曉別家很有誠意的親自登門後。便也蠢蠢欲動,可與珩郎商量時,卻被珩郎一口拒絕。
溫世珩這幾日對林家頗爲不滿,林中書令是自己上峰,倒是如往常一般,公私分明。可大舅子林中丞,原先二人是常約了坐於一處吃茶討論朝政的,可那日自己主動上前道賀時,林中丞卻目光閃躲。近幾日更是在躲了自己。
溫世珩一根筋好面子,做不出熱臉貼冷屁股的事。
故將話明明白白地說與林氏知曉了,自家女娘是不愁嫁的,遺風苑與黎國公府三房都已送重禮表了心意,林府自會去思量。若是放下身段趕趟兒地套近乎,豈不是叫榮娘被人小瞧,好似非他家郎君就嫁不出去似的。
林氏則是覺得林大郎是打着燈籠也難尋的文才和品貌,盛京裡貴家郎君雖說不少,可皆是紈絝,哪裡有一個配得上榮娘。
林氏在知曉崔御史家夫人帶着崔娘子,短短數日已去了中書令府兩次後,便再也坐不住了,崔家想同中書令府結親的心思再明顯不過,如今自己單單送禮比之她們多次登門造訪的誠意,實是算不得什麼。
林氏是希望謝氏能勸勸珩郎,莫要犟這性子,放身段事小,耽誤了榮娘事大。
林氏與老夫人說話時特意將溫榮支開了,謝氏知曉了林氏意思後並未表態,只說容她再想想。
林氏離開後,遺風苑老夫人一五一十地將珩郎與林氏的想法都告訴了孫女,問榮娘有何打算。
謝氏心裡早已有數,這是榮孃的終身大事,自然該由榮娘挑選,雖說脾性非一眼兩眼能看得出來了,可眼緣亦是重要,若是榮娘真看上了林家大郎,她不但會去同頑固臉薄的珩郎說道,更不介意親自登門祝賀了林大郎登科。
謝氏問溫榮心裡所想時,溫榮認爲阿爺有道理,在祖母面前也不避諱了自己對親事的看法,展開笑容坦然地說道,“……這事講心甘情願,相互都滿意和看好的,才能少生間隙和隔閡,與長輩相處也才能多些融洽少幾分不自在。若是用身份或是旁事、把柄壓人求得,怕是要難以爲繼的。”
謝氏聽言很是滿意,榮娘面容確實是溫和恬淡的,可她卻與她祖父、阿爺一般,都生了孤筋傲骨。
相較自己的親事,溫榮倒更關心阿爺和陳府的娘子。
兩日前阿爺遞了一本奏摺與聖主,阿爺非御史臺言官,且得了自己和祖母忠告,故不會做出越權彈劾朝臣之事,不過是忠言勸聖主警惕奸佞阻塞視聽、歪曲事實和排除異己……
當廷阿爺得了聖主褒獎,聖主誇其性子耿直,雖供職於中書省,卻敢言敢行。
林氏知曉後歡喜,溫榮卻是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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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陽春三月裡。
可是眼一睜,她卻回到了隨母初次入京之時。天上細雪紛飛,路上白雪皚皚。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饅頭,被前世鬱鬱而終的母親和早夭的兄長,一左一右護在中間。
身下馬車搖搖晃晃,載着他們往她昔日噩夢駛去……
然而這一次,人生會不會變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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