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縣令看着城門外被婦孺們圍着的兩輛馬車,額頭上冷汗直冒,他倒不是特別擔心徐家小姐,只是許家小姐是裴知州的外甥女,若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情,只怕裴知州能活剝了他!
轉身問師爺:“派人去尋德先生了嗎?”
師爺忙道:“已經去了。”又道,“知州大人那邊,是不是要通知一聲?”
周縣令嘆了口氣:“自然是要去通知的。”頓了頓,又道,“杜節度使那邊,也要去打一聲招呼,若是可能,派人去一趟城外兵營……這城門,不能一直不開的。”
師爺忙答應着下去安排了。
徐其容待在馬車裡面,並不知道另一輛馬車裡面坐的就是許元霜,許家人見徐家人都上了馬車,便也跟着上了馬車,徒留一地的婦孺虎視眈眈的盯着。冬天天色暗得早,這會子天已經全黑了。因爲沒想到回家路上會出這麼大的岔子,沈媽媽給徐其容帶的那些吃食,徐其容都留給華裕德和童兒了,這會子一馬車人都飢腸轆轆,卻沒有半點辦法!
很顯然,有人比徐其容他們還要餓,外面那些婦孺,不單是小孩子嗷嗷的哭,就連女人們也悽悽厲厲的哭了起來。
不遠處就是山林,寒夜裡夜魈的叫聲格外的明顯,迎合着女人們悽婉尖利的哭聲,要多瘮人有多瘮人!
徐其容的心腸也不是石頭做的,心軟了不知多少回,可馬車裡裝下她、秋濃和沈媽媽,最多隻能再擠兩個人,而且她也沒有可以吃的食物。沒有多餘的禦寒的衣物,這滿地的婦孺,她能怎麼辦?
秋濃看着徐其容伸手掀開了車簾,立馬一股子寒風灌進來,凍得人一激靈,陳五忙道:“小姐,快縮進去。這外面太冷了。”
並沒有燈火。只能看見林林總總的黑影,徐其容向前跨了一步,站在陳五和陳七身後。朗聲道:“鄉親們,這風雪越來越大了,這裡又沒有遮風的地方,大人們尚且還能忍耐。可孩子們呢?眼見着今兒個這城門是不會開了,大家不如跟我一起。去尋個破廟呆呆也好,總好過在這裡飢寒交迫!”
並沒有人理會她,該哭的人還是在哭,該圍着馬車的人依舊圍着。
婦孺們這般油鹽不進的態度讓徐其容有些着急。不顧寒風鋪在她的臉上,高聲道:“我是泗水街虛假的十五小姐,大家聽我一句話。這裡不能繼續呆下去了,你們既然不肯讓我離開這裡。我保證,我會和你們一起去找避風禦寒的地方,在明天天亮之前,我絕對不離開你們!”
聽徐其容這麼說了,周圍的哭聲變得稀稀落落起來,似乎是對徐其容這個提議動了心。
然後徐其容便聽到另一輛馬車的主人也開口說話了,聲音雖然溫溫柔柔的,可大家不再嘈雜的哭之後,倒也能讓大家聽清大概。
那人說:“我是許家的四小姐,涪州城知州大人乃我親舅舅,只要大家肯現在一起去尋避風雪的地方,我同那位徐家小姐一樣,在這裡保證,天亮之前絕不離開大家!”
許元霜這話一出來,衆人的動搖更大了,相互詢問着這提議的可行性。陳五和陳七是習武之人,聽了這話,忙一字不落的跟徐其容轉述了一番!
秋濃眼睛一亮,對徐其容道:“沒想到那邊是許四小姐!”
徐其容也有些驚奇,然後心下了然了,許元霜是大家小姐,輕易不出城的,只怕這會子被這些婦孺圍困在這裡不是偶然。這些婦孺這般舉動,背後定是有操控之人的。圍了許元霜,就可以跟裴知州談條件。至於徐其容這邊,只怕是她們順手罷了,想着兩個小姐總比一個小姐的分量重!
如果真的是她猜測的這樣,那背後操縱這些婦孺的人,未免也太可怕了一點,連一個閨閣小姐什麼時候會出城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徐其容正琢磨着,忽然聽到許家馬車那邊傳來許元霜的喊聲:“其容妹妹,其容妹妹,是你嗎?”
徐其容忙朗聲應了:“元霜姐姐,是我!”然後趁着婦孺們動搖,忙趁熱打鐵,“如果你們還是不放心我和元霜姐姐的話,等會兒我們讓馬車慢慢的走,你們就圍在我們馬車周圍,這樣可好?”
這話一出來,大半以上的婦孺都開口表示同意了,尤其是帶着孩子的女人……天下,哪裡有不愛孩子的母親呢!
徐其容剛鬆了口氣,衆人忽然就騷亂了起來,然後是叫罵聲,又往徐家和許家的馬車靠近了幾步,似乎是隨時都要撲上來了!
徐其容顧不得寒冷,探頭望去,就見雙桂禪院的方向遠遠出現了些火光,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就能聽到馬蹄的聲音了。那火光,是馬上人手裡的火把,徐其容粗粗數了數,來人差不多有十多個。
徐其容心裡一驚,問陳五:“難不成真的有土匪,現在土匪追到這城門腳下來了?”
陳五搖頭:“若是真的有土匪追趕,如何會等到現在纔來?他們騎着馬,總不會連這些拖兒帶女的女人都比不上……更何況,涪州城的城頭上是設了機弩的,土匪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追人追到城門下來!”
更何況,這裡只有區區十多個人!
馬蹄聲漸漸靠近,那些婦孺們的情緒越來越緊張,陳五和陳七趕緊把徐其容塞回馬車,做好防禦的準備。
等火光距離他們的馬車只有十幾丈遠的時候,衆人終於能夠看清來人,火光下,個個身穿黑色勁裝,臉上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凶神惡煞,又都是五大三粗的身材,有人手裡拿着長纓槍,有人手裡拿着馬戰斧,有人手裡拿着斬馬刀。
雖然只有十多個人,可怎麼看怎麼像是地獄裡來的羅剎鬼!
徐其容探頭看了一眼,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然後看清爲首那人的臉時,瞬間鬆了口氣,那人雖然換下了僧衣,頭上的髮型卻沒有變,配着這身黑色勁裝,顯得不倫不類,正是德公院子裡的那個單指倒立的掃地僧,德公口中的宮七。
宮七朝徐其容這邊看了一眼,並沒有上前來,而是凶神惡煞的把手裡的斬馬刀對準了面前瑟瑟發抖的婦孺們!
他身邊的一個漢子高聲笑了三聲,然後大聲道:“老大,我就說有肥羊,這麼多女人孩子,搶回去,姓周的那龜孫子起碼要拿六百擔糧食來換!”
另一個漢子也道:“老八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聽說這些女人孩子的村莊遭了匪,只怕她們男人都死光了,官府又不肯開門,咱們倒是撿了個大便宜!”
許元霜心下一沉,幾乎哭出來,然後便聽到自己的家丁對她道:“四小姐,小的去跟他們拼了,你藉着這個機會,跑吧!”
許元霜就要答應下來,然後又覺得有些不對,沉聲道:“等等,徐家人沒有動,等他們動了,我們再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