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振揉按趙愫霜太陽穴的手指頓了頓,神色晦暗不明。“愫霜。你不覺得葉楠很像一個人嗎?”只是像誰,顧振記不起來了。潛意識中就是覺得葉楠跟一個人十分相似,那種違和的熟悉感莫名讓顧振有些焦躁。
趙愫霜拉下顧振的手,看着顧振的雙眸,閃爍了下,才低低笑了出聲:“也對。楠楠的事你並不知道,那你知道宮家嘛?楠楠是暮暮的親生女兒。因爲一些意外失蹤了,時隔這麼多年才重新被我們找到。”
“宮家?是那個宮家。”顧振對視上趙愫霜的視線。嘴裡喃喃了一下,“不對,宮暮暮我以前見過,葉楠要說和宮暮暮相似的話。大概只有那雙眼睛了,其餘的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應該不是宮暮暮或者是宮家的每一個人。”
“說句老實話。楠楠的親生父親,暮暮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包括宮家。”趙愫霜單手撐額,眸底有些冰涼的悔恨。
因爲一場玩笑,因爲她和菍霜對暮暮的步步相逼。原本一場玩笑卻讓暮暮搭上了性命。此生都無法償還清。
“別想太多了,今晚好好休息吧,我看你最近精神狀態都不太好。”
趙愫霜嗯了一聲,緩緩靠在了顧振的懷中,閉上了眼。
顧昱一夜未歸,讓趙愫霜眸子陰沉了下,但還是笑着和葉楠顧振吃完了早餐,順帶讓顧振送葉楠去恆睿上班。
“顧一,你說昱兒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啊。”那個杜天諾並非純善之人,那雙看似無害單純的眼睛裡面,掩藏着太多太多讓人無法窺探清楚的黑暗,只是被莫家捧上手心的人肯定不會簡單到哪裡去。
不然又怎麼會把她的兒子顧昱迷成這個樣子,還看不清楚這點小小的伎倆。
顧一沒回話,只是安靜站在趙愫霜身側,微微低垂着腦袋。
“算了,準備車,我要去一趟菍霜那裡。”有些事還是儘早弄明白的好,不然一直擱在心中,叫趙愫霜吃不好,睡不好,日漸疲態盡顯。
葉楠有些不自在地往車門邊挪了挪,才稍微舒出一口氣。
顧振雖說是在看着手中文件,但眼角視線還是追隨着葉楠,將她的一系列小動作都看在眼中,眼底是晦暗不明的情緒,合上文件,顧振看向了葉楠,“葉楠,我想,我們興許要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一聊了。”
葉楠有些訝然看向了顧振,隨即在那雙黑沉沉壓抑的眼睛下,點頭,便低垂下腦袋不言不語。
車內的氣氛開始變得奇怪起來,有些壓抑,有些凝重。
“喝什麼?”顧振拉開椅子坐下,鏤空的屏風模糊了兩人的身影,只餘下外界傳來的點點聲響。
葉楠沉默不語,搖頭。
“這家的咖啡不錯,你們小姑娘不都喜歡喝卡布奇諾嘛,我幫你點了一杯。”顧振的聲音帶上了些許的笑意,卻不明顯。
“或許吧,但畢竟那是大衆口味,並不真的每個人都喜歡卡布奇諾。”葉楠對咖啡沒好感,不喜歡那樣的口感,更不喜歡咖啡入口時那種凝澀的味道。
顧振沒多大驚訝,“那葉楠你可以告訴顧伯伯,你喜歡什麼嘛?”
葉楠猛然擡起頭來看向了對面正在喝着藍山咖啡的顧振,眼底是未來得及掩下去的驚駭,“顧伯伯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我並不太擅長去猜對方話中的意思。”心臟還有些劇烈的跳動,讓葉楠微微蹙眉。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知道愫霜菍霜她們喜歡你,完全是因爲你母親宮暮暮的原因,這個你心中也是很清楚明白的吧,畢竟都擺放在你的眼前。”
顧振是挺喜歡葉楠沒錯,但喜歡並不代表着接受葉楠這個新身份,要知道她這個身份可以給別人帶來諸多的麻煩,和隱患。
葉楠心裡逐漸蔓延開苦澀,眼底也稍微覆蓋上一層淺薄的霧水,嘴脣輕顫着,“我知道。”
這個她極力去逃避的答案,最終還是被人拆開來,放在她的眼前,容不得她再有半分的閃躲。
“不,葉楠,你並不知道,”顧振精明銳利的眼眸中滿滿的都是淡漠,“其實你並不相信你是宮暮暮的女兒,卻理所當然的享受這一切,你的內心在猶豫着,在不斷掙扎着,到最後卻只是越陷越深,但你的內心很明白,你若是接受了這個身份,那麼你所揹負的痛苦就比你現在還要多,你這是自私。”
毫不留情的話從顧振口中說出,讓對面的葉楠渾身一顫,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因爲,顧振說的都是對的。
因爲她經歷過太多痛苦,太多委屈,以及被人拋棄的苦楚,所以她便極力讓自己去逃避這個事實,只要不承受的話,哪怕以後再次從趙愫霜趙菍霜身邊離開,她的心也不會再有什麼波瀾。
不會感覺到任何的痛苦,不會去再次爲了這種事而傷心傷肺。
雖說痛得麻木了,可到底還是會痛的。
“愫霜菍霜她們寵着你,愛着你,完全都是建立在對暮暮的愧疚之上,倘若你不是宮暮暮的女兒,這些就根本不屬於你,不承認着,卻心安理得在享受暮暮女兒該有的東西,葉楠,你這樣做,和那些騙子有什麼區別。”
葉楠吸了一下鼻子,擡起眼眸,清澈見底卻暗藏着無人可知的痛楚,就這樣定定看着顧振,聲線有些哽咽的喑啞:
“對,我承認顧伯伯你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對的,我也感謝愫姨菍姨以及顧伯伯你們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但有些事有些話並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抹平的,顧伯伯你對我,又瞭解多少,僅僅只是隻言片語,你就對我說這一番話,對我來說,公平嗎?”
顧振微微皺起眉頭,“但你心中在排斥着這個身份,是事實。”
葉楠微微一笑,卻溢滿了無盡的悲傷,“是,是事實沒錯,我也不否認,所以事到如今,我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到底是姓葉,還是姓宮,或者到最後如顧伯伯你說的那樣,我不是宮暮暮的女兒,那到時候是不是我也要跟着旁人去姓,無法擁有屬於自己真正的身份,隨後流離幾十年,我連最初自己姓甚名誰都忘記了,這樣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我在排斥着,這個也是正常的現象不是嘛,我在葉家生活了二十多年,突然冒出一個人對你說,你不是葉楠,你不是葉家的女兒,你說我心底作何感想,是新的整人方法,或者只是一個玩笑,顧伯伯,你說我敢信嘛?我知道這樣對不起愫姨菍姨,但我真的無法去接受。”
顧振靜靜看着葉楠半響,“你說得很好,可那又怎樣,你喜歡昱兒吧?”
突然轉變的話題,讓葉楠陡然怔住,似乎有些茫然疑惑看着顧振,不知該是點頭,還是搖頭。
“我承認你是比那個杜天諾好上太多,但你卻晚了六年的時間,縱使昱兒當初對你是有那麼一點不捨,但僅僅只是一點…”
“可這樣也不關顧伯伯你的事吧,我是喜歡顧昱,但那又如何,我沒有想過去破壞他和杜天諾之間的感情,更沒有死皮賴臉纏着顧昱不放,還是說顧伯伯你在擔心什麼,擔心我會利用愫姨來接近顧昱嗎?”
葉楠神情有些莫名的悲慟,但更多的是自嘲,“這個顧伯伯大可放心,我葉楠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我上班要遲到了,改日在陪顧伯伯你好好聊一次天吧!我先走了。”
走出咖啡廳的葉楠腳步驀然停頓而下,眼淚如雨水斷線而落,強撐的僞裝在這一刻都崩塌而來。
小幽遠遠看着那邊的葉楠,眼神有些陰鬱的低沉,不過很快他又看到顧振從葉楠身後的咖啡廳裡走出,像是雙方都不認識一樣,擦肩而過,令小幽蹙蹙眉頭,等到顧振的車離開,才疾步上前。
“喂,葉楠。”
葉楠勉強看了下小幽,便又低下頭去,準備打個車去恆睿,卻被小幽拽住了手腕,葉楠不解回過頭,“怎麼了?”
“你的狀態很不好,還是不要去上班,反正顧哥現在也不在恆睿,去了你也見不到。”小幽將葉楠拖到旁邊站定,道。
葉楠無聲一笑,“爲什麼你們每一個人都認爲我到恆睿去,只是爲了接近顧昱,只是爲了破壞顧昱和杜天諾之間的感情,我葉楠看上去就真的那麼像插足被人感情的小三嗎?”
被再次戳中心傷的葉楠直接爆發了,淚水也隨之掉落而下,每一滴都浸滿了濃郁的悲傷和嗤嘲。
小幽被吼得有些愣住了,想要開口解釋他不是這個意思,但看着葉楠通紅的眼眶,那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對不起,今天心情有點不太好,你不要來管我了。”葉楠擡手扶住額頭,聲音哽咽得嘶啞,像是在極力壓抑着那要哭出來的痛楚,委屈一般,以及心中那無法訴說出來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