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就是說,我要在這裡,帶領着無面者,以及臉譜島周圍的那些靈魂,和學城來一場爭鬥?”潘金蓮問道。
“是的,這場爭鬥將很艱難,這是一場必須要有結果的爭鬥,否則的話,雙方將永遠被困在這裡,不能返回現實世界。”毛蛋憂心忡忡的說。
不能返回現實世界?潘金蓮心中突然一喜,好像聽起來也不錯,在這裡,她雖然臉上仍舊有傷疤,可是她能看到多姿多彩的世界,這比那一片暗紅要來的太多。臉譜島雖然和學城有着深仇大恨,但是潘金蓮沒有,潘金蓮甚至不知道學城是幹什麼的,裡面到底有什麼人。
學城裡應該也有頭領,如果能跟那個頭領說好,雙方就這樣僵持着不動,大家永遠都待在這裡,豈不甚好?畢竟,雙方爭鬥,就必然會有所損傷,要知道武大郎發起狠來,都能夠殺掉沈七,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誰也不能保證,在事件發生前就穩操勝券。
“你覺得我們怎麼才能贏得這場爭鬥,你有什麼計劃嗎?”潘金蓮問道。她想做的,並不是執行毛蛋的計劃,而是儘可能的找一些麻煩,或者把計劃的內容以什麼樣的方式泄露給學城,以表達自己的誠意,這樣的話,對方一定會答應她和談的條件。
“沒什麼別的辦法,這片戰場是另一個世界,你隨我出來看看便知道了。”毛蛋說罷,轉身就走。
潘金蓮順從的跟在後面,反正有毛蛋在身邊,去哪都好。她已經不在意其他無面者的目光,也不在意那些對自己非常不利的言論,反正大不了的話,就用她自己的力量殺掉他們,每個人都是懼怕死亡的,在死亡的威脅前,這些狡詐的無面者,唯一的選擇,就是閉上他們那張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息的嘴。
走出帳篷,潘金蓮才發現,她身處的是一片藍色的營寨,所有的帳篷都被染成了海洋的藍色,身處這些帳篷中,潘金蓮想起了那些同毛蛋在海上航行的日子,以及毛蛋遞給她的橙子,那些橙子非常酸,有的時候潘金蓮感覺她自己的牙都要倒了,但即便是這樣,她還能從中吃出稀薄的愛情的滋味。
周圍是一些身着鎧甲來回走動的人,有一些潘金蓮覺得臉熟,但有一些她根本就不認識,根據毛蛋剛纔所說的,這些人一定就是臉譜島周圍的那些死者。潘金蓮很想看看他們的臉,不知道他們的臉上會掛着什麼樣的表情,對於死者來說,是這場爭鬥讓他們重新的像活人一樣站立了起來,但是他們站立起來的理由,僅僅是爲了再一次的倒下。潘金蓮想到這裡,居然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緒爬上她的心頭,她從前從來未曾有過這樣的想法,所以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毛蛋帶領着她爬上了一座木塔,這塔比潘金蓮在半天堡的時候所看到的要高的多,爬塔的過程當中,她想起了曾經墜塔的新軍統領,於是她緊緊的抓住臺階的扶手,不敢有什麼鬆懈,而且眼睛緊緊的盯着毛蛋,她知道,只要往下看上一眼,就會頭暈目眩的墜落。
塔的臺階很陡,但是潘金蓮卻發現,直到她爬上塔尖,她都沒有感覺到哪怕是一絲的疲憊,這跟她平時的表現非常的不同,在半天堡地獄中的經歷,以及漫長的海上航行,還有眼睛的創傷,讓她的身體在不依靠紅色視野的力量的時候脆弱不堪,走遠一點的路都難以爲繼,所以,這種跟平常不同的表現,引起了潘金蓮的注意,可是並沒有其他連帶的線索,想做什麼推斷,也無從做起。
思考這些東西,讓她對木塔的恐懼慢慢的消退了,當她站在塔頂的時候,跟隨着毛蛋的手指,縱目遠眺,她發現,營寨的周圍都是平原,這平原比海水所結凍的冰原還要平整,目力所及的範圍內,沒有一棵樹和一塊石頭。再朝更遠的地方看去,在視線的極限邊緣,能夠看到一座黃色的營寨。
“那就是學城?”潘金蓮用手一指。
“是的,那就是學城,沙漠的黃色。沙子和海水,相生相伴,卻不能彼此融合,這就是宿命中的敵人。”毛蛋若有所思。
“毛蛋,我不懂什麼行軍打仗,但是我聽茶館裡的說書先生說過,兩軍交鋒,都要找個什麼山谷之類的地方打個伏擊,或者用什麼辦法火攻水攻。可眼前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平整的,好像什麼計謀都無法發動啊。哦,不對,咱們還可以夜襲,趁晚上他們睡覺的時候打過去。”潘金蓮覺得自己找到了制勝的法門,畢竟她所聽到過的戰鬥故事都是這樣的。從半天堡逃走的時候,一切也都發生在夜晚,如果是白天的話,她相信,新軍剿滅伙伕的速度會至少縮短一倍。
“夜襲也是不可能的。這個世界當中,不存在時間的流逝,永遠只是白天,這裡雖然有死人,但是光明始終會充斥着。所謂的夜襲,是不現實的。另外,對方的部隊構成跟我們相同,有活人,但更多的是死人。活人需要休息,可死人不需要,夜襲跟正面攻打,不會有任何區別。”毛蛋搖着頭。
“你是說,時間不會流逝?那是否代表着,所有的人,不管活人還是死人,都不需要吃飯?”潘金蓮猛的想起,她的帳篷裡,沒有任何飲食所用的工具,而且她在這裡也待了一段時間了,飢餓並沒有準時的找上門來。
“是的,人不會餓,不會渴,甚至不會如廁,也不會疲憊。”毛蛋回答。
“可你剛纔說了,活人要休息!”潘金蓮抓住了毛蛋話語當中的漏洞,問了下去。
“人這種動物很奇妙,他們的心一樣會疲憊,休息很多時候只是心裡的需要罷了。”毛蛋輕輕的一句話,就化解了潘金蓮自認爲犀利無比的攻勢。
她其實也不明白,爲什麼在她如此愛他的情況下,潘金蓮仍然想在和毛蛋的“較量”中,佔得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勝利。
“那這裡好像也不錯,人豈不是會長生不死?”潘金蓮暗自慶幸,她本以爲這樣好的地方,如果待時間長了,一定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能夠長生不死的在這裡和毛蛋在一起,這種誘惑讓潘金蓮越發的不想結束這場戰爭。不,甚至這場戰爭永遠不會開始纔好,雙方就這麼對峙着,直到天荒地老。
“你只看到了事情好的一方面,實際上,這個世界是非常殘酷的。”毛蛋的語氣變的冷冰冰。
“哦?那我倒想聽聽看。”潘金蓮來了興致,她有一種期許,如果這種殘酷的事情也在她的接受範圍之內的話,那將是多麼美好的事啊。
“在這裡,時間是徑直的。人的傷口不會癒合,傷口會永遠的痛苦。將死之人不會死亡,而會永遠的掙扎,同時,痛苦會像夢靨一樣,永遠的追隨着他,除非他身邊的人能夠結束他的生命。健康的男女也不成創造孩子,只會有因爲爭鬥而消失的生命,不會有新生補充進來。這裡的人都沒有財富,權力也會慢慢的弱化,人們會發現,他們沒有任何理由去懼怕別人,混亂的戰鬥在所難免,垂死掙扎的夢靨在每個人的身上都可能發生,但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幸運兒,能夠被賜予結束生命的慈悲。總而言之,這裡,是最可怕的地獄。”毛蛋嘆了口氣。
“權力會慢慢弱化,可是我有紅色視野的力量啊,我能夠輕易的殺死別人的靈魂,這難道不能夠帶來權力嗎?”潘金蓮很是奇怪。
“你現在是明眼人,只有孱弱的身軀,紅色的彗星照不到這裡,紅色視野根本無法發動。只不過,你的手下還不知道罷了,他們捏死現在的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毛蛋的後兩句話聲音很小,但是在潘金蓮聽來,卻像悶雷一樣轟鳴。
幸好這裡的時間不會流逝,否則的話,我走下木塔氣喘吁吁的樣子,一定會被那些無面者看出破綻。潘金蓮的心砰砰砰的跳,她想起自己所做的那些威脅,一時間不知道今後應該怎麼去做。如果突然不威脅了的話,那些人一定會看出端倪,而繼續威脅的下去,等到這種威脅無以復加必須要實行的時候,一切也都會被打回原形。兩種選擇的區別就是一個是速死,而另一個是慢性自殺。
“那我怎麼纔可以活下去?”潘金蓮沉默了一會,問毛蛋。她知道,毛蛋不會拋出一個他不知道解決辦法的問題。
“同學城戰鬥,只有轉移這些人的注意力,他們纔會忽略你的脆弱,等到你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出這裡的時候,力量就可以恢復,統治也可以繼續。”毛蛋回答道。
潘金蓮感覺到自己像被看穿了把戲的小孩一樣,毛蛋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不讓戰爭開始,是絕對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