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區皮特城的海岸,彷彿經歷了可怖暴風雨的摧折一般,火燙的焦土一道道裂開來,房屋傾塌成廢墟,一架架飛行器的殘骸冒着黑煙,裡面是許多還未搶救出來的士兵,或死或傷。
這一帶已經被清空開來,人們只能隔着十數裡的距離遠遠看着,面色又驚又懼。
那在海面上空交戰的那四個人,其戰力已經脫離了人類範疇,就算是地面上倖存的士兵,也從未想過這世間還存在這樣恐怖的力量。尤其是……那一條魚尾、背生龐大雙翼的人!
姜如淨一朝脫離了那惱人的清涼感,得以放縱所有憤懣,簡直痛快得想要將眼前一切全都毀滅個乾乾淨淨!連身上受了傷也覺得倍加痛快!
天空中一直迴盪着他愜意而瘋狂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瘋子!”利迦希擡手抹去脣角的血跡,狠狠一甩。
“啊啊啊啊利迦希快接住我!”一聲怪叫遠遠傳來,利迦希忍不住扶額“我怎麼會有這種豬隊友?”,隨後高高躍起,在半空中接住從高空被打落的凱文。
“噗!”利迦希睜大了眼,“這麼重?”
“利迦希你行不行啊啊啊啊啊?”
姜如淨冷冷瞥了一眼那被自己一尾之力打進海里的兩人,兩翼振動,避開艾布諾斯一擊,縱身一個俯衝,在入海的瞬間收起了翅膀,然後從海面緩緩浮起,只露出半個身子來。水滴從他的發間和兩頰迅速滾落,他人在海中,眼角挑起,斜視着上方的人,極少的裸.露在外的皮膚更加的蒼白,泛着微微的青藍,直如深海惡魔般邪惡。
海面之下,擁有絢麗鱗片的巨大魚尾不住擺來擺去,一個個細小的漩渦在魚尾周邊生成,並且越來越大,其中一個遠離了魚尾,朝着落入海中的凱文和利迦希二人迅速襲去,很快便將二人捲入漩渦之中,帶着他們一起旋轉着朝深海而去。
而海面上,卻依舊平靜,並不見任何漩渦的蹤影,只在海風的拍打下輕輕泛起波瀾。
艾布諾斯踩着飛行板,站在離海面不足一百米的高空,皺眉看着下方。
按理說,以凱文和利迦希的實力,就算落入海中,也能很快出來。
可他們沒有出來,海面上出了那人邪氣的臉龐,再不見任何其他人,那就說明,海底有什麼難纏的東西纏住了他們。
就在此時,兩道細微的不同尋常的震動從腕間的通訊儀中同時傳來,艾布諾斯迅速解讀出了這兩條他們“十三戰士”內部才能讀懂的信息。
第一條是利迦希傳過來的,說海底有上百個漩渦,讓他千萬不要下去,也不用管他們,他們自有脫身的辦法。
第二條則是瑞恩傳來的,告知他犯人已被逆十字軍其他人劫走,來的人是卡洛丹帶隊,【空】根本沒有出現。
緊接着,又一條信息傳了過來,是萊娜爾的,“納威爾上將派我們去皮特城海邊支援你們,我們20分鐘之後就到。另外,因爲你帶着利迦希凱文私自離開沒有上報,加上沒有及時彙報【空】在海邊的消息,這些老傢伙可能要對你進行軍事問責,你提前做好準備。”
艾布諾斯眼神風輕雲淡,好似這些都是與他無關的信息,他握緊了手中的大劍,眼神靜靜垂落在海面上,垂落在姜如淨那張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臉上。
那柄大劍之上,艾布諾斯手握劍柄的地方,開始泛起淡淡的藍光,顏色有如他的瞳孔,深邃,平靜,而危險。
他慢慢開口:“我說過,不要跟救世城的人待在一起。”
迴應他的是一陣猖狂的大笑,“哈哈哈!我跟誰呆在一起,憑什麼由你決定?”
“戰場上,殺了那麼多人,你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笑話!你不也在戰場上殺人?”
他的眼簾垂得更低了,避開了那個人的表情。“對,所以遲早,你我也會變成戰場上的無名屍體。”
姜如淨臉上的鱗片顏色愈加濃重,眼中滿是兇惡,“就是變成一具屍體,我也要拖着你,還有那個噁心的政府一起!”
“可你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姜如淨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一樣,“是你所效忠的對象把我變成了這樣!所以你有什麼資格來這兒教訓我?”
艾布諾斯閉目想了少頃,依舊想不起什麼,他睜眼,目光堅定,“我就是有資格!”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覺得他是有資格管眼前這個人的。
姜如淨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心底那點憤怒煩憂的情緒平復下去。
可不是麼?若是細細說來,這個金髮的男人確實有幾份資格管他。在天元界,師徒如父子,除了他的師尊無垢仙人之外,此人便是這世間最有資格管他的人了。
可這偏偏是假的。
一想到這個,姜如淨的眼底便泛起猩紅光芒,看着艾布諾斯的臉竟有幾分和另一個可惡至極之人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你該死!”姜如淨的臉完全被鱗片覆蓋,張口露出獠牙利齒,發出了極其兇惡尖銳的叫喊聲。
遠方,海洋風暴漸漸形成,烏壓壓的一片,向着這邊咆哮而來,黑沉的烏雨雲中,鯤鵬之形遊匿不定。
狂亂的海風吹得艾布諾斯柔軟的髮絲凌亂地飛舞,他手中藍光越來越盛,眸光也越來越平穩。
“這把大劍名叫‘璇璣’,我出生的那天,它穿破了雲層,從外太空來到了這顆星球,直插.進我家的土地裡。劍身上刻着兩個外星文字,解碼之後得出其名‘璇璣’。”
他的聲音淡淡,在暴風雨的背景前顯得格外令人矚目。
姜如淨只冷笑,“該死的璇璣!”這把該死的璇璣,也是他的老相識了。
當初初見之時,飛雨君一劍震飛他的師兄,用的便是這把劍。
後來無數次過招,對練,乃至魔門動亂時那護着他的,也是這把劍。
璇璣。
艾布諾斯將璇璣握於胸前,“今天,我就它來教訓你。”
說罷腳踏飛行器,朝着海面上那條魚影疾馳而去,一劍當先,萬雷轟然作響,無數電光從璇璣與姜如淨的利爪相交的地方放出,流竄到海中,攪碎了那一個個可怖漩渦。
姜如淨面色大變,用盡全力才扛住這一擊,讓璇璣不得寸進。他的脖子上青黑色血管鼓起,刀鋒已然切破他佈滿堅硬鱗片的皮膚,敲到了骨頭,青黑色的血液從傷口間滲出,在海水中氤氳開一團濃墨。
那近在咫尺的容顏眸光威嚴地看着他,深藍的瞳孔中倒映出他此刻的樣子。
滿臉鱗片,血紅獸瞳,獠牙鋒利,宛若鬼獸。
若在以前,自己少不得對着這麼個怪物拔劍,厲喝一聲:“妖孽!”
我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
姜如淨一時失神,雙手微鬆,若非艾布諾斯及時收了勁,璇璣少不得要割破他的喉嚨。
道魔爭鋒時期,姜如淨和李獵被困“誅心崖”的時候,曾遇到過一個手段極其了得的修者,乃是一名魔化了的道門弟子,二人在其手上吃了不少苦頭,最後費盡心思纔將其誘殺。
那人名喚杜山瀾,原是萬符宗的一名道修,貴爲掌門大弟子,卻被自己的師父萬符宗掌門陷害與魔門勾結,不僅自己一身修爲遭廢、雙目被刺瞎,塵世家中上百老小也盡皆被歸爲魔黨,一夜之間全遭清洗,而他的妻子——亦是同門師妹則爲救出雙眼俱盲的他而飲恨山門前,死時腹中尚且懷胎三月。
杜山瀾逃出道門地界,又不幸被魔門的掏心老魔抓了去做成藥人,爲其嘗試百千種丹藥,最後陷入瘋狂,歷劫棄道而成魔。
當時李獵對着杜山瀾的屍首猶自唏噓不已,“這杜山瀾,也是個可憐人。”
他卻嗤笑道:“有什麼好可憐的?左右不過弱肉強食,他不行,自然就只有自甘墮落棄道成魔的下場。活該!”
李獵目光流轉,只微笑:“如淨道尊的道這般堅定,倒叫我自嘆不如了。”
他神情高傲,眉眼間含着銳不可當的意氣,“那是自然!”
冷不擋寬闊大劍拍在他臉上,將他拍得腦子一懵。姜如淨回過神來,兩眼直直地看了看艾布諾斯,忽然問道:“你也覺得我是錯的?也覺得我活該?”
艾布諾斯不解,直覺讓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卻見姜如淨那一雙獸瞳之中隱有什麼光閃過,有低下了頭去,這一瞬間的錯落,叫他有些心慌,好似有什麼他不希望發生的事情要發生。
姜如淨一手扣上他的肩膀,尖尖的利爪刺入他的血肉中,擡起頭來,被魚鱗掩蓋的臉龐上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痛苦扭曲與絕望。
伴隨着他嗓子中發出的尖利刺耳的痛苦吼叫聲,艾布諾斯瞳孔猛然收縮。
隨後滔天巨浪掀起,鯤鵬現世!
納威爾上將的心腹手下帶着好不容易從星球另一面的雪山裡挖出來,又經過了幾次遠距離跳躍才趕到這裡的“神之寵兒”佩羅基來到這裡的時候,正好迎來了暴風雨中的鯤鵬現世。
被稱爲“神之寵兒”的男人正低頭搗鼓着不知名的海藍色魔方晶體,腦中吵成一團。
[喂喂喂老李,你確定這樣真的沒問題?同時在兩個世界開展任務,從來沒有哪個攻略者這樣玩過!你確定不會翻水水?]白胖糰子嗷嗷叫着。
[都說你少操心啦,這不節約時間成本嗎?反正那個血族世界的任務一時半會兒進行不下去,又要等個四五百年的時間差,有躺棺材裡睡那四五百年的時間,我抽空來其他世界不是更好?這叫統籌統籌規劃!況且我兩邊開戰,因果線模糊不定,如淨道尊那小傻子反而找不到我~]男子漫不經心地回答着,語氣極其欠揍,[更何況來都來了,你比比個什麼勁兒?有用麼?]
[我是沒想到還能有這種操作,反正你總是對的……我警告你!不許再惹出姜澄那樣的亂子!我可不想再被撕成兩瓣了!]
[是是是……]
一人一團子正在腦海中滾來滾去,忽然被旁邊納威爾上將的心腹手下打斷。
“佩、佩、佩羅基大人!”手下兢兢戰戰指着前方海洋的上空。“您、您、您、你看!”
李獵正要跟糰子說點什麼,卻被打斷,不耐煩地擡頭望去,一眼愣住。
“臥槽……還有這麼大的魚?等等!那把大劍!”他眯起了眼睛。“這不是飛雨老賊的璇璣大劍嗎?這傢伙之前連着追殺了我五個世界,害我分數險些扣光,這回好了,”他笑得傻兮兮的,眼中濃重的殺意卻幾乎溢出來,“我李萌新可喜歡翻舊賬了!”
二號像是聞到了什麼不詳的氣味一般,認真辨認了半晌,然後瞬間尖叫了起來,[托馬的你還管什麼大劍管什麼飛雨老賊!跟他對着幹的那個精神波動是你爸爸姜澄啊!媽.的怎麼到哪兒都是他呀!!]白胖糰子伸出白胖的手捂住了頭,一副崩潰的模樣。
李獵一愣,眨了眨眼,“如淨道尊?”他望了望那邊交戰雙方,一瞬間眼睛變得亮亮的,彷彿剛纔的殺意都是錯覺。他笑顏如花,眼神黑噠噠像葡萄,亮得有些駭人,讓二比無端端地寒毛直豎,“他變成魚啦?哎喲風水輪流轉,你知道嗎二比,我以前有個綽號叫做吃魚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