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一步……
他步履蹣跚地向前走着。
陰暗的下水道,空蕩蕩的長洞中偶爾有水落的滴答聲,偶爾有爬行動物的竊竊私語。空氣是腐爛的,光線是惡臭的,人,是空洞的。
一夜過後,曙光降臨,他爬出下水道出口,下面是一片排污池。
迎着新生的燦爛陽光,他跳了下去。
遊。
在麻木中游。
在希望這個婊.子的引誘下游。
頂起爬滿厚重黏膩污垢的柵欄,鑽了出去,擡起眼,正好看到人來人往的腳從不遠處走來走去、川流不息。
陽光照在那邊的大街上,他終於重臨人間。
——“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前路很髒、很長,你要忍着,外界很美、但也危險,你要防着,也許有一天再也無人來抓你了,那時候,你要好好去過你的生活。”
——“那你呢?”
——“我要回去,繼續爲你掩護一天,你趁這個時間,跑得越遠越好,藏得越隱蔽越好。”
——“那你去了,還能出來嗎?”
——“……不能。”
——“哦……”
——“我走了。”
那人的話語悄悄浮現,在耳邊輕喃,他目光朝着來路望了回去,眼神兇狠決絕。
“咚咚——”沉悶的敲擊聲響起。
提亞朝着玻璃被敲響的方向望過去,兩個研究員和四個警衛站在那裡,一臉防備與敵視地看着他。那兩個研究員他只認識其中一個,雅格塔,隔壁“生”項目組的人。
“出來,將軍要見你。”雅格塔打開了□□室的門,同時身後四個警衛迅速拔出了槍來對着他,型號他很熟悉,“魔元A-II號”,在他被關進□□室之前,他還給過那個人一支。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他一定逃出去了。從今以後做一個普通人,永遠不要被這些人發現。他會慢慢認識這個世界,交到新的朋友,也許還會遇上一個好姑娘,跟她結婚、生子……
他一定逃出去了!
而自己呢?
他毫無畏懼地大步走出□□室,在重兵看押下走進了審訊室。
自己,只要迎接審判就行了。
他笑了笑,如精靈般精緻俊俏的臉上,兩個小酒窩深深的,甜甜的。
戒備森嚴的審訊室寬敞異常,數十名“光翼”的戰士在各個角落分佈站開,將整個審訊室嚴密掌控起來,可保證絲毫意外都不會發生。
一名“光翼”的戰士,便可扭轉一場五千人以內的小型戰爭的結局。
提亞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卻還是在這種氣氛下手指冰涼。
他坐到了審訊椅上,抽搐着嘴角強顏笑了笑,道:“還真是瞧得起我。”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身穿整齊軍裝,胸前掛着百枚勳章,戴着威嚴的軍帽,肩上的九星破浪肩章表明着他的身份——“破浪”星球的唯一上將,納威爾。
納威爾上將笑容和藹,態度友好,點了點頭,旁邊便有人上前來爲提亞解開了電擊手套。
“紅薔薇科技大學,生物製造專業的高材生,提亞。”納威爾上將微笑着敘述,“出生法蘭州,八歲父母雙亡,依賴政府救濟金獨自生活,十五歲考上紅薔薇科技大學,十八歲畢業,取得生物製造和人體結構雙學位,同年考取紅薔薇生物製造專業研究生,五年時間碩博連讀完畢,現就任‘蒙斯特研究院’,參與‘空’項目組研究。”
上將輕輕把面前的牛排和紅酒推到提亞面前,道:“年輕有爲,你很厲害,如果繼續走下去,會更厲害,也許用不了一年時間,就能獨自帶領一個項目組的研究了。”
“只要,帶我們找回【空】。”他盯着提亞的眼,目光宛如一道懸在提亞頭頂的利斧,具有沉重的壓迫力。
“我沒有這個能力。”提亞毫不猶豫地答道。
“即使是這會危害到整個國家、整個星球?”
“他不會。”
“年輕人,太過自信可不是好事。【空】是你參與研發的,其破壞力你再清楚不過,你私自放出【空】,一不小心,就會成爲整個星球的罪人。想想,政府的資助使你活到了現在,取得了常人不敢想象的成就,你這樣,對得起誰呢?”上將循循誘導。
“哈哈!”提亞嘲諷地笑了笑,乾脆地閉上了眼。
納威爾上將見他如此乾脆地拒絕了合作,面上的溫和一點點退散,完全冷了下來。他起身,留下了一句話便走出去了,“採用五級拷問。”
除“光翼”成員之外,所有審訊室內的人聞言都勃然色變,提亞眼皮動了動,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又平緩了下去。
意料之中。
洞拉克絲城,天如絲綢,是亙古不變的深邃,海邊刮來熏熏海風,浪花慢悠悠往前爬。
他的眼睛盯住了沙灘上緩緩鑽出的一隻巴掌大的短腳白貝,那白貝因被常年捕撈,早已變得謹慎得很,緩緩動了兩下,就一頭鑽進了沙子深處,過了會兒,又出來,緩緩挪兩步,再一次鑽了進去。
第三次鑽出沙灘,邁出第一步的瞬間,他向一道光一般撕裂空間而至,右手手指直接插進了打開一個口的貝殼中,直接將短腳白貝提了起來,另一手扒住右手撐開的縫隙,一掰,便將短腳白貝整個掰開來,露出裡面晶瑩嫩滑的雪白貝肉。
他方把貝肉送到嘴邊,忽然一頓,扔了貝肉迅速朝着不遠處的亂石堆逃去。
空氣中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的哼笑聲:“哼~反應還挺快!”
一道火紅人影速度如風,攔在了他的去路上,“不過在我艾斯的面前,任何速度都只能乖乖跪下!”
來人一身休閒打扮,黑色長褲加火紅的夾克,短髮根根倒豎,顏色火紅灼眼,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長相頗爲俊俏可愛。
他身形一頓,轉身想往另外一個方向逃,卻見身後一米處,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宛如暗夜銀星般的黑衣男子。他擁有及肩的銀色長髮,淺綠色夢幻般的眸子,完美的面容因太過俊美而顯得有幾分邪性,不像人類,他身形修長,兩把長刀交錯掛在背上,只是靜靜站在那兒,就像一個足以毀滅世界的武器在你眼前。
這個男人很危險!
這個年頭猛然滑過他的心頭。
他眼睛漸漸充斥着猩紅的光,正準備主動進攻奪取先機,冷不防黑衣男人伸手扯開了自己胸口的衣服,露出下面蜜色的胸膛。
他怔住了,一時間停止了即將暴起的動作。
在那片蜜色的肌膚上,那人左邊鎖骨的下方,有一個讓他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花紋。
令人絕望的黑圈,外圍是火紅的血色薔薇,內裡是一個鮮豔猩紅的字——【生】。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左側鎖骨下方的位置。
在那裡,也有一個同樣的紋案。
只不過,裡面所寫的字是——【空】。
“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是你的同伴。”那男人淡淡解釋,淡綠色的瞳注視着他,好似找到了另一個自己。
他朝他伸出了手,淺色薄脣中吐出話語,“你一定不希望我叫你【空】,所以……”
“姜如淨,過來,我們一起向這個世界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