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什麼也不說,他的嘴脣抿成一條線,有些發白,他奮力的握着手指,彷彿在抗拒着什麼。牧歌將自己的手放在陸青的手上,他的手掌僵硬的攤開,他的手有些大,她的手根本就沒法將他的手包裹。他的手上竟然出現了厚厚的繭子,這雙手一定從事過很沉重的體力勞動,或者說長期做一件事情,否則以他董事長的身份,怎麼會出現一層厚厚的繭子?
牧歌只知道陸青是陸氏企業的董事長,她從娛樂新聞上讀出他是一個衣食無憂的花花公子,看來他的身上有許多自己不曾知道的秘密,一個董事長身邊竟然高手如雲,有精通醫術會煉藥的暗夜,精通電腦的黑夜,會縮骨功的如水,還有據說能夠百步穿楊的狂風,還有一個運籌帷幄的李青。其實董事長身邊總要有個與衆不同的人,可是這麼多身懷絕技,與衆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就有點奇怪了。
牧歌知道陸青不會吐露關於自己的任何事情的,可是看着這樣心傷的陸青,牧歌心裡竟然如千刀萬剮,如螞蟻噬心。
牧歌走下了樓,她拖着腮窩在沙發上,只要陸青不想說的,他的那些兄弟們一個也不可能向她透露秘密。
張媽正在指揮着傭人打掃衛生,張媽五十多歲的樣子,可是一般這個年紀的傭人應該早就沒有人僱傭了,可是張媽卻在陸家有着不同的威嚴,相比她在陸青的身邊有舉足輕重的位置,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呢?
牧歌招呼張媽坐下,張媽有些拘謹的不肯坐,
“無憂小姐,這可使不得。”
牧歌撅着嘴說道,
“我想跟你說說話,總不能總是擡着頭吧,很累的。”
張媽只得坐了下來,只是跟牧歌拉開了一定的距離。看來她還是防備自己的,自己要尋找一些話題來拉近她們之間的距離。
“張媽,我看你也就五十歲上下的年紀,家裡有幾個孩子啊。”
張媽眼角的皺紋笑開了,
“我就一個女兒跟你一般的年紀,今年剛剛參加了工作,她喜歡服裝設計,就去了一家叫做什麼KCU的工廠。”
“KCU是一家生產內衣的工廠,而且聲望不錯的,你家閨女真的很爭氣。“
張媽似乎很自豪,她將自己女兒的成長軌跡一一道來,甚至她喜歡什麼口味的水餃,什麼顏色的髮夾,什麼布料的衣服都說了出來,兩個人相談甚歡,張媽也忍不住坐到了牧歌的身邊。
牧歌忽然扭轉話題,黯然傷神道,
“哎,其實我挺羨慕你女兒的。“
張媽笑道,
“有什麼好羨慕的,我沒有什麼本事,只是會伺候人,她爸爸又是個酒鬼,一日三頓酒,很少管我們娘倆的死活,要不是少爺家時常接濟我們,我們這日子根本就過不下去。我沒有給女兒一個好家庭,這是我挺愧疚的事情。“
說道這裡張媽開始抹眼淚了。牧歌將紙巾遞給她,
“你雖然沒有給她好出身,可是你給了她滿滿的愛,即使將來她回憶的時候,也會說你是一個好媽媽的。“
張媽笑了笑,
“真的是這樣嗎?“
牧歌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嘆息道,
“哎,我也有一個像您這樣愛着自己女兒,恨不得將自己所有都給女兒的好媽媽,只可惜我對我的媽媽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陸青說我是孤兒院裡出來的。”
張媽攬住了牧歌的肩膀,她知道自己的少爺一定是撒謊了,不過陸青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於是順着牧歌的意思說了下去。
“好孩子,總有一天你會找到你的媽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牧歌笑了笑,
“不知道陸青的媽媽是什麼樣的人。”
牧歌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肩頭上的那隻手不自然的緊了緊,張媽看了看樓上,然後放低了聲音,
“其實這些事情我本來不能說的,不過這是少爺的心結,每到這個時候少爺總是不開心,我看着心裡也挺着急的,如果牧小姐能幫少爺解開這個心結是最後不過的。”
張媽告訴牧歌,陸青其實不是陸家唯一的兒子,他是陸中天的小兒子,在他之前,他已經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他們都分佈在世界的各個角落裡,掌管着陸氏集團的財力。
原來陸氏集團是一個龐大的跨國集團,並且陸氏財閥也是名列福布斯家族財富榜的,但是陸氏有個嚴格的選拔規矩,在陸氏家庭裡必須遵循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
你只有足夠的強壯才能生存下去,才能獲得尊嚴,並且將別人的尊嚴狠狠的踩在腳底下。
陸青的母親只是父親陸中天妻妾中的一個,並且她的出身卑微,是個舞女。當年他的母親生的妖嬈多姿,陸中天不過看上了他的美貌跟她發生了關係,其實陸中天本來想給她一筆錢來結束他們之間的關係的,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個舞女竟然壞了骨肉。
舞女當時並沒有告訴陸中天自己壞了陸青,當她無意中知道陸中天的真實身份後,便悄悄的將陸青生下來,然後和自己的姘頭準備向陸中天敲詐一筆。
聽到這裡,牧歌忽然替陸青感到悲哀,他的內心一定很難怪吧,自己的到來不過是母親敲詐父親的籌碼。
張媽接着說道,陸中天知道這件事情後極爲惱怒,他悄悄的做了親子鑑定,確定陸青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後便付給了舞女一筆錢,但是陸中天是何等的人物,他知道只要舞女敲砸他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爲了高額的利益,她甚至可能將這個秘密告訴他的仇敵。
陸中天本來計劃着在交換的時候將舞女和她的姘頭做掉,可是沒想到狡詐的舞女看到自己的姘頭久久沒有消息便帶着陸青走了。
舞女還是不死心,她覺得陸青一定會賣個好價錢的,於是將陸青一直拉扯着。可是她對陸青非打即罵,甚至讓小小的陸青做家務活,甚至不給陸青吃飽飯,當陸青出現在陸氏財閥的時候,就是一個乾乾瘦瘦又黃焦拉氣的孩童。
陸中天如願將舞女做掉了,他將乾乾瘦瘦的陸青逮到了陸家,那時候的陸青已經是八九歲的孩子,他穿的破破爛爛,並且鞋子還露着腳趾頭,可是他的哥哥們穿的精緻帥氣,姐姐們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像驕傲的孔雀,並且他們都有自己的媽媽護着,而自己什麼也沒有。
大家似乎都不歡迎他,哥哥姐姐們從來都不跟他玩,爹爹的女人們都喊他是野孩子,甚至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父親都喊自己兔崽子。
大家一起給大哥哥昂斯過生日,昂斯生的很漂亮像極了洋娃娃。他收到了許多禮物。陸青羨慕的很,於是他膽怯的挪動到陸中天的身邊弱弱的問道,
“父親大人,我什麼時候可以過生日。”
陸中天當時就把桌子給掀起來了,他一腳將陸青踹飛,
“你是兔崽子,你哪裡有什麼生日,一看到你,我他媽的就想起那個賤~人!”
哥哥姐姐們鬨堂大笑,阿姨們都投來鄙夷的目光,甚至傭人們都擡着高高的下巴看着陸青,那個時候張媽是陸青的傭人,她不敢去扶陸青,因爲她知道陸中天正在火氣上,她害怕自己的舉動激怒了陸中天,到時候陸青又是一陣毒打。
牧歌從來沒有想到陸青的童年竟然如此的晦暗,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童年是什麼樣子的,可是在夢裡她總是夢到許多絢麗的色彩,自己的童年一定是很快樂的,至少是明媚的。
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跟着憎恨母親的父親一起生活能有什麼好呢?陸青雖然平日裡流裡流氣的,但是他的眼底總是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氣,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陸青就將自己的內心封鎖了吧,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陸青將自己的生日放在心裡,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陸青對生日沒有了幻想。
牧歌起身向廚房走去,張媽疑惑的問道,
“你這是要做什麼?”
牧歌笑着說,
“我覺得剛纔那碗麪放的鹽少,味道不怎麼好,我要從新做一碗。”
張媽似乎領會到了牧歌的心意,笑着說,
“要不要讓我給你打下手。”
“不用了,我要一個人用心做。”
一碗麪,牧歌反反覆覆的做了好幾遍,她的手指甲縫裡都是麪粉,並且臉上脖頸裡也被沾上了麪粉。她在切蔥花的時候還把手指甲切下了一塊,牧歌不得不把自己的美甲全部剪乾淨。
她一遍遍的嘗試着,直到覺得味道不錯才盛出來端給陸青。
陸青看着張媽端上來的長壽麪有些氣惱的說道,
“不說跟你說過我今天不想吃麪麼?”
牧歌走了進來她笑着說,
“你剛纔不吃是不是覺得味道不好,這碗可是我費了心思改良了味道的,嚐嚐嘛。”
陸青生氣的將碗打翻,麪條灑了一地,還冒着熱氣。
張媽目睹了牧歌的辛苦,她語重心長的說道,
“少爺,這可是無憂小姐費了好大的心思做出來的,你看看她的手都險些割傷呢,你怎麼說打就打了。”
牧歌看着這碗麪發呆,她的眼淚在眼裡打轉轉,這是自己的心血啊,他怎麼就這麼不珍惜?
陸青訥訥的說道,
“我都說了我不吃麪,不過什麼破生日的。”
張媽收拾了碗叉和麪條便下了樓。
屋子裡只剩下牧歌和陸青,兩個人死死的盯着對方,誰也不肯服輸。
剎那間,空氣中瀰漫着火藥的味道。
陸青推了牧歌一把,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憑什麼自作多情,我就是不想吃麪條,你怎麼着還想逼着我吃啊,別以爲你掉幾個眼淚我就心軟了。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干涉我的自由?”
牧歌就着陸青的手勁跌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就哭了,她哭的那叫一個滔滔不絕,酣暢淋漓。
陸青看了三分鐘就看不下去了,他走到牧歌的跟前蹲下身子安慰道,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是我不對,我不該推你的,我向你道歉。“
牧歌心裡偷偷的樂,看來這小子還是挺心軟的,牧歌沒有停止哭泣,而是嗚嗚咽咽,悲悲慼慼的,聲聲斷心腸,
陸青聽着這哭聲說不出的繚亂,他抱住了牧歌,用手撫摸着她的髮絲,
“你別哭了,你哭的我心裡難受。我以後聽你的還不行嗎?”
牧歌一聽這話瞬間止住了哭泣,她笑着問道,
“真的什麼都聽我的?”
陸青覺得既可氣又好笑,她的臉上還掛着幾滴輕盈剔透的淚滴,陸青忍不住吻上淚滴,鹹鹹的澀澀的混雜着她身上的馨香。
“真的。”
牧歌笑着站起來,
“每年的這個時候我們一起過生日好不好?我實在想不起我的生日是哪一天,就不如把你的生日當成我的生日,這樣你想到自己的生日就會想到我,這樣你是不是就覺得有了開心的回憶?”
原來她這是讓自己昏暗的生日記憶變成美好的絢麗。陸青的眸子中閃現出飄忽不定的東西,他甚至聽到自己心中的冰山已經漸漸的融化,河水靜靜的在心裡流淌,將那些不乾淨不愉快的記憶隨着流水一起消失。她簡直就是他的天使,他突然覺得不是他救了她,而是她即使出現救了他。
陸青鼻子酸酸的,聲音有些異樣,他偏偏不想讓牧歌看到他的異樣,於是將頭側向一邊,
“還有面嗎?我真的有些餓了。”
牧歌歡快的跑下了樓,她盛了一大碗麪條,其實原本是一小碗的,只是在鍋裡泡久了才成了一大碗。
陸青學着牧歌教給自己的方法,將麪條吃的聲響,他不住的伸出大拇指,
“嗯,好吃好吃,臭丫頭廚藝見長啊。”
“真的有那麼好吃嗎?”
“真的,不信你嘗一口。”
陸青挑起苗條送進牧歌的嘴裡,什麼嘛,都涼了,跟剛纔的味道差遠了。
陸青還想給牧歌吃,牧歌朝着他擺擺手,
“你是壽星,你吃吧。”
“你不是說,以後今天就是我們兩個的生日了麼?那應該我們兩個一起吃。要不要我餵你?是用嘴巴喂呢,還是用嘴巴喂呢?”
狹長的丹鳳眼堆滿笑意,這傢伙又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
陸青將碗推給牧歌,
“要不你餵我。”
怎麼跟小孩子似的,牧歌白了他一眼。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要不用嘴巴喂。”
牧歌連忙接過碗用筷子挑起麪條,這傢伙可是說到做到的,爲了避免被他用嘴巴喂,牧歌速度極快的夾起麪條,一股腦的送進陸青的嘴裡。
很多面條都掉了出來。
陸青挑起眉毛,
“有你這麼伺候人的麼?”
“我又不是你們家的傭人,當然不會伺候你了。”
陸青憤恨的盯着牧歌,忽然傾身而上牢牢的吻住了牧歌的脣,他鉗制住牧歌的雙手,在牧歌的脣裡汲取芬芳。牧歌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他鬆開了嘴。
他笑着說道,
“傻瓜,怎麼老是教不會你呢,不懂得接吻的時候要換氣嗎?”
牧歌的身上撒滿了麪條,她有些懊惱的說道,
“你又佔我便宜,我不理你了。”
陸青不以爲然的坐在地上,他用雙手撐着地面,很是愜意,
“我們以前不是經常這樣的麼,出了這個,我們還會……”
牧歌不想聽下去了,估計他該說些面紅耳赤的內容了。牧歌狐疑的看了陸青一眼,這傢伙恢復的還挺快的,早知道他療傷功能這麼強大,自己就不該來安慰他的,結果自己還被佔了便宜。
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認識這個混蛋的,他說話有點痞痞的,還這麼多緋聞女友,並且一副大男子漢的樣子,總喜歡強迫別人,自己怎麼就跟他在一起生活了?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自己是個孤兒,而他救了自己嗎?可是她爲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想到這些,牧歌的頭疼的很,可是竟然還是一點也沒有想起來。
她感到一陣眩暈,身後一雙溫暖的大掌扶住了自己,熟悉的味道將自己包裹,
“怎麼了?又頭疼了?”
牧歌點了點頭。
陸青遞給她一杯白開水,摸了摸她的額頭,
“回頭,讓暗夜給你瞅瞅,看看有什麼止痛的好法子。”
“我沒事的,只要不去想,就不會疼了。”
他佯裝怒氣道,
“你又胡思亂想什麼了?”
牧歌迷茫的問道,
“我真的叫無憂?真的是孤兒?真的是你救的我嗎?”
陸青走過來將她整個人罩在陰影裡,
“無憂,你個忘恩負義的,連這個都要懷疑。”
牧歌吐了吐舌頭,
“對不起啦,只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可是仔細想想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也許是我操之過急了,總有一天我會想起來的。”
陸青黯然的坐在了一邊,他甚至有些慌亂,他有些自私的想到,或許她什麼都沒有想起來就可以開開心心的做他的無憂了。他害怕她想起來什麼,想起來她心中住着的那個人,這樣的話,她是不是就要離開他,然後去找那個人了?
不!絕對不可以,他絕對不會允許她的離開。陸青緊緊的抱住了牧歌。
牧歌感受到了他的慌亂和緊張,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冷了。”
天啊,這是什麼邏輯啊,她又不是暖水袋,再說了屋子裡開着空調呢,溫度適宜,沒有半點冷意,這傢伙又抽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