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倚在城樓上,看着城下大軍深處那一個挺拔的身形,經過趙雲的一番敘述,讓他明瞭這個世界中若無陳翎,劉備他的命運將會如何。
子龍不會欺人,但此一事實在離奇,讓人不免會有疑心。
但若是仔細回溯一下陳翎此人的過往,似乎只有這般解說怎麼道明這個世界爲何到了這般地步。
不管真假,劉備自忖着道,子龍所言的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究竟有何不同?
在自己而言,本應該多活數年的,如今看來,在這世界上,恐怕自己的時日無多了。
重興漢室,一向是自己的心願,但若緣由自己與曹操、孫策三家相爭,最後落得“五胡亂華”的下場,那究竟是誰對誰錯?
劉備長嘆一聲,將目光從陳翎模糊的身形上移開,擡頭仰望天空,喃喃祈禱着道:“若能解萬民於倒懸,我劉備死何足惜,漢家天下氣數已盡,我這中山靖王的後裔甘願受死就戮追隨先祖地下。”
想完這些,劉備擡步向城中走去,在這最後一段時光裡,他想再看看這個漢家天下的子民。
劉備放下一切,從容離去,讓徐庶、法正、陳登等人俱錯愕不已,戰事雖然不利,但並非沒有希望,只要拖住陳翎,曹操或會出兵來援。
曹操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奸雄,從他反覆毀約襲擊梓潼來看,這個世間上的信譽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句可以反覆背棄的話語。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是他在誤殺了呂伯奢之後,陳宮棄他而走時,他親口所言。
世人或不會苟同,世人或視曹操爲奸詐之輩,但在面對呂布的征伐過程中,只有他能勉力維持一個相對而言較爲有利的局面。
若不是當年數家從背後襲擊曹操,恐怕呂布早已經魂歸塵土了。
可惜,可惜,實在可惜。
曹操與呂布相較,兩人到底誰是這個天下真正的雄主,現在的局勢表明,呂布更勝一籌,時也命也,強扭不來。
劉備有些蕭瑟的背影讓徐庶、陳登、法正等人有些明悟,此時的主公劉備恐怕心萌死意,已經不在意城池是否爲那陳翎攻破了。
張鬆狠狠跺了一下腳,氣惱不平,平抑着起伏不定的氣息,向着面前的衆文武深深一鞠,言道:“松本是漢臣,前迎主公入川已被世人謂之賣主求榮之輩,呵呵…”
聽得張鬆這般說道,無人開口勸解,皆沉默不語。
見此,張鬆笑畢,接着說道:“成都危如累卵,隨時都有城破滅國的可能,鬆資質平庸,已無法可想,無策可施,…”
說了這麼一句半截話後,張鬆扼腕嘆息,撩袍跟隨着劉備身形而去,衆人在他負手走出殿堂的那一刻,聽他說了最後一句話,張鬆道:“璋可輔則輔之,不可輔則去之,往日之事,殊非人臣之道…,殊非人臣之道…”
這是張鬆的懊悔之言,還是勸勉衆人不可學他,聽見此話的衆人各個心中若有深思,俱不言語
。
殿堂中平靜了片刻,陳登突出而向着衆人開口沉聲言道:“我欲從城中突出,轉輾去投那曹操!”
此時殿中悲觀氣氛濃厚,若是平時陳登口出此言,必會陷入衆臣一片指責聲中,但在此刻,聽得陳登的話,有些已存死節之意的大將重臣心中明悟,陳登這是欲借曹操之力爲現今的主公復仇!
陳登是什麼人?
那是除了關羽、張飛、簡雍等有數之人,最早跟隨主公的臣子,何況他一家全族都在成都,他一人是能歷經千辛萬苦去往漢中、長安,但他的家人呢?
陳翎城外那麼多的兵馬,並不是擺設,走脫一人容易,若想舉家離開,難於登天!
自己追隨主公於地下,家人或會受累,或那陳翎心中還存餘一絲憐憫之意,不會相害,但陳登的家人會如何?
肅然起敬,法正、徐庶等人向着陳登深深一鞠,齊言道:“元龍,…保重!”
“哈哈…”陳登大笑一聲,眼中帶淚,同樣一躬身,良久不起,衆人聽他言道:“主公,…還請諸位代我…”陳登說道最後,幾乎語不成聲,但衆人俱明他的心意,遂同時答道:“份內之事,元龍不必囑咐。”
擡起頭,陳登擦拭了一把,重新整理了一下衣冠,從衆人的臉上一一望過去,頷首走出了這殿堂。
瞬息間,就走了兩位川中重臣,徐庶、法正兩人相互望了一眼,各自道了一聲“珍重”,便分頭行事去了,成都如今局勢雖然不堪,但事在人爲,一些要做的事還是必須要去做。
與徐庶離別之後,法正去追張鬆去了。
緣由張飛一事,劉備雖然明面上沒有責怪張鬆,但自雒縣迴轉之後,主公冷落了張鬆不少,張鬆心中有愧,再加上如今的局勢,這才起了追隨其於地下的念想。
法正急急行走着,心中如此想着,自己的至交不多,永年是唯一知自己心意的人。
自忖自己身爲主公的謀主,在此大廈將傾之際,自己身死乃是理所當然之事,但張鬆可不必如此,有了一次反覆,何必在意再投到呂布那裡去?
兩人俱死,還不如死己存一,這樣還能讓自己與他的家人能夠存續下去。
法正知道這是自己自私了,但值此境地,陳翎放開三門,專攻一門,打的什麼主意,一望便知,經由士元一事,川中諸將臣,相互仇視不和,已非止是一日、二日之事。
有人想借陳翎攻城之際,在城中鬧事配合晉軍攻城,爲求得將來的富貴,這些人已經將廉恥仁義拋之腦後了。
若是讓他們這些人投在那陳翎麾下,自己等一干忠心於主公的家人,會有何種下場,法正心底有所明悟。
必須要有一人在那樣的情況之下,爲自己等人的家人站出來說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啊!
隨着自己的令下,衆人一一離去,徐庶停下手中筆墨,閉上雙眼,以往的一樁樁事情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化名爲“單福”時,
自己是何等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好像這天下就在指掌間一般。
淡淡含着笑意,投劉備,爲主公效勞,自己從未後悔,就算到了如今這般地步,自己亦只是感到一股深深的榮幸。
有些人生來就是天地的寵兒,便如眼下的陳翎。
其他戰事不必提他,永安、綿竹關、落鳳坡等一系列的戰鬥,他陳翎無論如何指派戰事,這天地仿似在圍繞着他一般,聽他號令一樣,莫敢不從。
若是彼時,不這般,結果會根本不一樣,仰望了一下殿外的天空,陰沉中帶着一絲血腥味,徐庶嘆息道:“非吾等無能,實則天地不容吾等啊!”
自言自語說完此一句話,徐庶拔身而起,從架上取下寶劍,穿上一副鎧甲,向左右喝令道:“汝等隨我來,今日一戰不死不休!”
戰鬥彷彿是無窮無盡,當張郃、馬岱兩人率着殘軍後退之際,張任跟隨在周泰之後,向着略顯疲色的兩將恭敬施禮,笑言道:“看來,今日一戰,還是我與周將軍得了便宜。”
聽得張任的話語,在張郃、馬岱兩人面露苦色之際,周泰大笑不止,略一抱拳拱手言道:“儁乂、伯瞻,稍作歇息,且等我破開城池,便進城過來幫我安撫百姓。”
馬岱是數人中最爲年輕的將領,不敢與諸人並列,常以後輩之禮侍幾人,不過在軍中就不一樣了,大家都是帶兵之將,又兼周泰也算得上相交默契,乃張望了一下那夕陽,冷笑一聲道:“幼平兄,天色不早,若再多說叨幾句,今日戰事便結束了。”
聽得馬岱的話語,周泰面露急色,乃匆匆而走,張郃、馬岱兩人聽得他向衆軍怒斥喝道:“速速跟上,今日若不攻破成都城池,本將拿你們是問!”
張郃、馬岱兩人相視一笑,搖頭向着身在周泰之後的張任拱手爲禮,便去往後軍歇息去了。
陳翎伸手去感觸那風,微微吹拂過去,有一股絲絲寒意。
旗幟還在“撲撲”的飄着,陳翎心中說不出何種感想,若是在初次進入這個世間之時,若是有人來告訴他,有一日,劉備會傾覆在他手中,陳翎他會嗤之以鼻。
想起早年那段歲月裡,自己還時不時的想起,若是去投了劉備會如何,陳翎不由的想發笑。
“哈哈…”
暢快淋漓的大笑聲傳自陳翎之口,侍立在側的夏侯恩只是旁觀了一眼,便繼續望向前方的戰場。
而陳橫、劉賢兩人心中暗自羨慕着,大王真是有王者氣度,在如此艱苦卓絕的戰鬥中,還能這般肆無忌憚的大笑,想必對於這戰事早有所料定,想必自己這一方定然能勝罷。
如此想了之後,劉賢越發恭敬起來,而陳橫則想起壽春程普的往事,暗歎了一聲,可惜張英、嚴白虎兩人不能得見今日盛況。
成都城中不時有火光閃現,那是原來劉璋的臣子在趁火打劫。
在城下,密密麻麻鋪陳着無數的將卒,向着成都城牆攻上前去,慘烈的戰事還在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