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連下了兩三天春雨,江南的天氣又變得冷了起來,春天的氣候總是那樣令人捉摸不定。前幾天還熱得只穿一件單衫,現在又冷得要穿上幾件厚衫才能禦寒。
春風,細雨,正是種稻時節,田地裡許多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百姓在地裡插秧。對於長期在地裡勞作的人們來說,這點雨實在算不得什麼,稻田裡到處都能聽到悠揚而嘹亮的歌聲。
得得得!從官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由於下雨路滑,所以馬速並不快。馬背上一個竟然是個蒙着面紗的紅衣女子,只見她揹負一個琴囊露出琴尾,腰挎一柄長劍,雖然看不清面目,但是從那婀娜多姿的體態來看,顯然是一位美女。
江南少馬,騎馬的女子就更少見了。兩旁地裡的百姓都好奇的停下手中的農活望着馬上的女子,馬上的女子也在望着地裡的百姓,似乎第一次見到插秧。
突然她蹙眉望着路旁的一塊地裡。只見一大片地裡到處是馬蹄印,地裡的秧苗被踩得一塌糊塗,兩個百姓正在地裡重新補重種。
她停下馬蹄,問道:“兩位老叔,此田爲何如此?”
那兩人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道:“上午朝廷大軍自此經過,不慎誤入秧田,故致如此。”
紅衣女子柳眉豎起,怒道:“畜生!”
那兩人驚異的看着她,其中一人略帶生氣的說道:“姑娘,此話可不當。那位官爺可是無心之失,而且當場給我等賠禮。還賠了三千錢啊,我這塊地種的糧食也賣不了三千錢。更何況。我們還因此得到一個大福氣……”
那人壓低了聲音笑道:“姑娘你可知道,因爲此事。大德任君陛下親自下馬前來給我等賠禮,使我等得以親見陛下。陛下長得……那可真是神仙一般啊!”
紅衣女子皺了皺眉,沒有說話,一揮馬鞭,打馬狂奔而去。
……
大樹斷掉主幹,會死。馬車沒有車轅,難行。江東孫家,沒有了長兄,不會消亡。卻會失去銳氣。
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五歲的時候失去了父親,長兄爲父,一直是我生命中最尊敬的人,甚至超越了母親。
十年前,漢帝派人卑鄙殺害了我的父親,十年後,又殘忍的奪去了我最尊敬的長兄。
所以。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生於亂世,女人的身世都很悽慘。例如母親,例如長嫂,都是年紀輕輕的成了寡婦。失去了丈夫,她們的生命就變得無比黯淡起來。
我不要做這樣的女子,我要因自己而精彩。所以我選擇了練劍,自五歲那年起。我已練劍十年。
十年練劍,今日終於得以一用。
我對自己的劍法很有信心。我的劍能刺穿百戰將軍的鎧甲,也能刺穿風中的柳絮,這一次我要刺穿一個人的胸膛,雪我孫家兩代血仇。
我要殺的這個人,不簡單。
傳說中九歲登基,拒董卓、掃西涼、平西域、震塞外、馬踏中原的少年君主,應該是什麼樣子。
千人眼裡千個描述,可我只想看到一種樣子,就是被我一劍穿心後的驚恐和痛苦的樣子。
我,叫孫尚香,即將刺殺漢帝的女刺客。
一人,一劍,一琴,一馬,就此不復還。
回雁峰,“北雁南飛,至此歇翅停回”。
回雁樓,酃縣第一樓,酃縣縣令在此大宴漢帝陛下及諸將。
樂曲起,舞娘獻藝。
歡樂的曲調,曼妙的舞姿,劉協只是淺淺的笑着,不時小口的喝着酒,這些並不能打動他。再美妙的舞姿也比不上文貴人當初跳的腳踏鼓舞,只是文貴人已有身孕,所以被正式冊封爲貴人,送回宮中養胎。
將士們跟着他那麼久,如今難得偷得幾日閒,他只想讓他們輕鬆歡快一下。
一旁的酃縣縣令見劉協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似乎並看不上眼,諂媚的笑填滿了臉上的皺紋,“陛下,好戲還在後頭。”
掌聲中,倩影出。
一個雪白長裙的舞娘用妖嬈的步子走進大廳,步步生蓮,就是那個樣子,
正是孫尚香,努力裝出來的妖豔,走向漢帝。
此刻的漢帝,將是她的獵物,於是,她又多看了他一眼。
對面的少年,比她大不了幾歲,俊美如玉的臉頰,淡定從容的笑容,一如一個高貴典雅的公子,如果你沒看到他的眼。
他直視着她,一如所有見過她的男人,目不轉睛,但是眼中卻是凌厲之色,帶着一絲殺氣,令她心中稍稍一亂。
據說他是天下第一的劍客,雖然她並不相信這個傳說,漢帝二十四代,即便是高祖和光武帝,武技也不過尋常之資,何況面前的這個白臉皇帝。
還好,劉協眼中的殺氣稍縱即逝,依舊淡淡的笑着。
劉協不再對她感興趣,而她也不敢表現對劉協的興趣,所以她把眼睛望向了劉協身邊,然後她看到了一張方方正正而白皙的臉,一張令她膽顫心驚的臉。
此人端坐在漢帝身邊不遠,臉上充滿堅毅之色,眼中望着她時射出兩道寒光,洞穿她心底的寒光。
他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居然捏着劍柄。
她心中大亂,急忙轉過眼去。
月夕花朝,是這支舞的名字,不過她喜歡叫做月黑風高,這樣更應此刻的心境。
絲竹陣陣,絹絲縷縷,觥籌聲聲,酒香郁鬱。
編鐘聲裡,人已微醺,舞步中,殺意漸濃。
一陣風掠過,那人的佩劍,劃破她的面紗,劍尖挑起她的下巴,她擡頭。正對着他炯炯的目光。
“你不是舞娘,因爲你的眼中。沒有媚,只有殺氣。”
剎那間。全堂大亂,她甚至看到酃縣縣令似乎快尿溼褲子了,爲了討好漢帝他收留了她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如果出任何差錯他就要掉腦袋。
然而她卻神色不動,只是迎向他的目光。
“請問將軍大名?”
“常山趙子龍!”
“傳聞陛下身邊的都是大英雄,尋常女子,怎能入陛下以及諸位英雄的眼?”
被獵物反撲的感覺有點特別,他的劍,激起了她的鬥志。她迎着他的目光,反問道。
趙雲冷笑道:“有幾分姿色,就敢自稱不尋常?不過本將第一次見到女殺手,的確不尋常”
“子龍,收起你的劍。”堂上傳來劉協的聲音。
劉協長身而起,緩緩的走了過來,微微笑道:“姑娘既敢自稱不尋常,朕倒想看看有何不尋常。”
孫尚香雙目一凝,坦然迎向他的目光:“願爲陛下撫琴一曲。若奏得一般,請賜死罪。”
劉協神色不動,淡淡笑道:“好,願聽雅弦。”
她轉身走出。等到進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把古琴。
琴聲響起,曲調逐漸高昂,隨即慷慨澎湃。殺伐之音,戈矛之聲。千軍相鬥之調,連綿不斷的奏出。只聽得這羣久經沙場的將士們熱血澎湃,臉色紛紛動容。
“廣陵散!”一旁的徐庶輕聲說道。
“廣陵散”,十大名曲之一,即古時的《聶政刺韓王曲》,全曲貫注一種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紛披燦爛,戈矛縱橫”,而主題正是爲父報仇的精神。
此曲分“刺韓”、“衝冠”、“發怒”、“報劍”等四段。奏到“發怒”之時,只見撫琴之人柳眉倒豎,眼中殺氣大盛,而堂內的將士們也被她所感,一個個雙拳緊握,面容激動。
正奏到激情之處,突然她將琴尾調轉,對準劉協,數十道寒光激射而出。
見血封喉的毒針!
一道白光閃起,只聽叮叮數聲,毒針盡數被擊落在地。
一柄長劍直指撫琴者。
正是趙雲。
紅衣飄動,孫尚香從琴中抽出一柄短劍,騰身而起,直奔堂上的劉協。
可惜身影剛飄起,便被趙雲擋住去向。堂上的劉協和衆人依舊神色不動,只是望着堂下,似乎在看一場好戲。
“閣下非聶政,陛下又豈是韓王所能比?再給你百次機會,你也註定是失敗。”趙雲冷冷的說道。
孫尚香不語,手中的短劍已舞起。
叮叮叮!
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在堂內來回穿梭,金鐵之聲不絕於耳,很快就鬥了數十回合。
王越暗暗蹙眉,疑惑的說道:“子龍搞什麼鬼,以他的武藝,應該三十合內能擒下此女,爲何居然打了五十招不分勝負?”
劉協淺淺一笑,暗道:“關心則亂,子龍師兄今已三十有四,該是婚配的時候了。
終於,人影停住,趙雲的長劍架在孫尚香的脖子上。
劉協冷聲問道:“你乃何人?爲何刺朕?“
孫尚香銀牙一咬,厲聲道:“江東孫尚香,特來爲父兄報仇!“
說完竟然不顧趙雲的長劍,側身一躲,又執劍騰身而上。
堂上的張遼和馬超雙雙拔劍擋住。與此同時,身後的趙雲大驚失色,急怒之下一劍對着她背後劈去,臨到觸及她的後背時,見到張、馬兩人挺劍而出,急忙又收回劍勢。
只聽“當”、“嗤”兩聲。
噹的一聲是張、馬兩人將孫尚香連人帶劍擊了回去,嗤的一聲是孫尚香後背的衣衫被趙雲劈成兩半,整個後背都敞開了,摔落在地。
孫尚香吐了一口鮮血摔落在地,剛要站起,卻感到後背一涼,只能躺在地上指着劉協大罵:“昏君,我恨不得吃你肉,飲你血。”
劉協緩緩的站起來,望着她說道:“孫堅不聽朝廷號令,擅自攻擊同僚地界,朕不忍百姓受兵戈之苦,故令人將其擊殺,並未有錯。孫策死於疆場,他既選擇與朝廷對抗,必然會得到這個後果。亂世之中,天下千萬無辜生靈死於戰亂,又誰給他們報仇?”
說完對着趙雲道:“脫你袍甲,給孫姑娘蔽體,送孫姑娘出去。”
ps:前天晚上回家探親,一天一夜在火車上,今天爭取多更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