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輝煌無比的相府,如今明顯透露出一股敗落的氣息。
府內府外依舊有一百多士兵在守衛。董卓在京作惡太多,劉協擔心百姓憤恨攻擊董卓家人,自去年查封相府以來一直沒有撤離守衛。
劉協踏入相府,望着府內的房舍,想起去年曾在這些房舍上高來高去,大戰董府家丁家將,心中頗有感慨。
“陛下駕到!”
劉協在飛龍衛的護衛下走進前廳大堂。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走出來,跪地迎接劉協。
他是董卓的侄子董璜,作爲這邊唯一的董家嫡系子弟,暫時成了雒陽董府的一家之主。
劉協擺了擺手,道:“我來看望董老夫人。”
董璜恭恭敬敬的說道:“草民這就去請祖母出來。”
董璜剛離去,門口就傳來一聲稚聲稚氣的聲音:“璜哥哥,璜哥哥,我剛看到一羣小螞蟻咬死了一隻大青蟲,好厲害哦。哎,你們是誰啊,爲什麼不讓我進去?這可是我的家。”
劉協感覺這聲音似曾相識,擡頭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怒目瞪視着攔住她的飛龍衛,嘴巴撅得老高,滿臉的委屈。
“我叫董白,白雪的白。”
劉協記起來了這個小女孩,望着她氣鼓鼓的表情,心頭好像被一種柔和溫暖的東西融化了,朝她笑了笑,對飛龍衛道:“讓她進來吧。”
董白也看到了她,開心的笑了起來,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雪白牙齒:“呀,是皇帝哥哥來了,皇帝哥哥你笑得好漂亮哦,嘻嘻。”
說完一蹦一跳的朝他奔去。
劉協笑道:“小白你也好漂亮哦。”
董白跑到她面前嘟起了小嘴:“人家叫董白,不叫小白,哪裡小了嘛。”
劉協露出寵愛的笑意,道:“好,叫董白,不叫小白。”
小女孩笑得比春天的陽光還燦爛,伸手抓着他的手臂道:“皇帝哥哥,你怎麼那麼久都不來看我啊?我可是天天想你啊,但是那些混蛋兵哥哥不讓我出去找你。”
劉協啼笑皆非,這小女孩還真是自來熟啊,不就只見過一面嘛,這都哪跟哪啊。
誰知道那小女孩簡直就是極品,搖着他的手臂又冒出一句話來,讓他差點噴血。
“皇帝哥哥你好漂亮啊,我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
劉協自出世以來從來沒這麼尷尬過,雖然他的身體才十一歲,但是心理年齡可是三十多歲了,被這小小蘿莉如此表白,還真是充滿罪惡感。
小女孩表白之後,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副充滿希冀的表情,一動不動的等着他回答。
終於他堅持不住了,道:“等你長大後再說吧。”
小蘿莉急眼了,抓着他的手猛搖:“不行,不行,我要你現在就答應,等我長大了你又忘記了。”
一干飛龍衛緊緊咬住嘴脣,強忍住笑意,憋得滿臉通紅。
劉協被她一雙小手搖得都要崩潰了,乖乖的答道:“好吧,不過得先等你長大。”
“好哦!好哦!”小蘿莉開心得直拍手,兩隻漂亮的眼睛笑得成了月牙狀。
“小白不得胡鬧!”一聲蒼老的聲音傳來。
董璜扶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從後堂走了出來。
“老嫗拜見陛下!”老太太朝着劉協就要跪拜下去。
劉協哪裡敢怠慢,這可是他那便宜祖母的大姐,急忙伸手將她扶住:“老夫人無須多禮。”
董璜將董老太太扶坐在一張軟榻上,劉協也坐了下來。董白躲到董老太太背後,乖巧的坐着,一動也不動的看着他們說話。
“老夫人別來無恙。”劉協親切的問道。
董老太太道:“承蒙陛下掛念,老嫗一切都好。只是逆子作惡太多,老嫗心中有愧啊。”
劉協笑道:“老夫人不必掛懷,朕這次來就是來向老夫人告別的,三日之後朕將派人送老夫人出函谷關關,董將軍會派人在關外迎接。”
董老太太身子一震,眼中眼淚婆娑,道:“老嫗感謝陛下大恩大德。老嫗年已九十有三,自知天年不多,如今總算能夠埋骨桑梓地,多謝陛下成全。”
劉協站了起來,笑道:“老夫人多福多壽,再活九十歲都不是問題。朕就此別過,請老夫人通知家人拾掇拾掇,三日之後出發。”
說完大步朝大廳外走去,背後又傳來一聲稚聲稚氣的聲音:“皇帝哥哥,別忘了等我長大了娶我哦。”
劉協好像被蜜蜂蟄了一下似的,飛也似的快步走出了大廳。
**輛馬車載着董卓一家老小,後面緊緊跟着一百多名執兵披甲的士兵,緩緩的向函谷關行去。
董白掀開馬車的窗簾,望着越來越遠的雒陽城,對着董老夫人問道:“太奶奶,我們何時才能再回雒陽啊。”
老太太微微嘆了一口氣,這一去也許永遠就不會再回來了,哄她道:“等你長大了再回來。”
“那得等多久啊。”董白失望的嘟起了小嘴,隨即又甜甜的笑了,“好,等我長大了,我就可以嫁給皇帝哥哥了,我要皇帝哥哥用花轎把我接回來,就像四姑父娶四姑那樣。”
她的四姑是董卓的四女兒董媛,四姑父就是李儒。
老太太望着天真無邪的曾孫女,心底微微一酸。這顯然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一路上逶迤而行,總算遠遠的看到函谷關了。
守關的士兵看到一大隊人馬望關而來,一個矮個子士兵不禁嘟噥道:“今天怎麼過關的都是大羣大羣的啊,剛剛過去了三百多個客商,又來了一兩百人。”
一行人遞上蓋着玉璽的通關文牒,在守關將士驚訝的神色中走出關門。
關外七裡處,一個小山坡。這是李儒安排好的接應地點。
山坡上停着七八輛馬車,三百多個客商打扮模樣的人紛紛脫掉套在外面的寬大粗布衣服,露出裡面的勁裝,打開馬車,從裝着棗子的布袋裡抽出寒光閃閃的單刀和長劍,還有弓箭。
顯然他們不是真正的客商,而是一羣訓練有素的士兵或者殺手。
三百多人藏身在坡上半人多高的灌木叢中,殺氣騰騰的盯着遠處。
一個探子模樣的人跑了過來:“他們來了,一共一百多個士兵,九輛馬車。那些士兵有點扎手,都是京師軍中的精兵。不過我們人數是他們的三倍,解決掉他們應該不成問題。”
領頭的一個黑臉大漢喝道:“弓箭手準備,先射殺一批再衝下去,兄弟們的命珍貴,不要和他們硬拼。我們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後長安的騎兵就到了。”
邊上一個灰衣人,正是夜榮,對那黑臉大漢說道:“我可先說好了,你們射箭看準點,別射到了馬車傷了我家小主人。呆會衝下去,不要砍殺男童,裡面只有我家小主人一個男童。”
黑臉大漢哼了一聲道:“殺個人還這麼麻煩。大夥把招子睜大了,箭要往馬車後招呼,不要射到馬車,不要傷男童。”
遠處一行人緩緩行來,越來越近。隨行護送的士兵看到前面的小山坡,知道使命即將完成,心頭不覺暗暗放鬆了警惕,不知死神已與他們觸手可及。
行到山坡下,一行人鬆了一口氣,就地找地方休息,誰也沒想到山坡上會有伏兵。
山坡上,黑臉大漢輕輕喝道:“拉箭上弦,給我看準了射!”
咻咻咻!漫天的箭雨密密麻麻的射向正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一片慘叫聲中,數十名士兵中箭身亡。
“敵襲!敵襲……”有人驚叫起來,山下士兵大亂。
“殺!”領頭的大漢一聲大吼,提起明晃晃的大刀向山下撲去。三四百名殺手一躍而起,喊殺聲震天,蜂擁而下。
山下有人大呼:“大膽賊子,可知我等是御林軍,你們不怕誅九族嗎?”
三四百個狂徒瞬間就把他淹沒了。
這是一場完全沒有懸念的廝殺,三百多個訓練有素的殺手面對五六十個士兵,完全是碾壓式的屠殺。
一個灰色的身影提着利劍直奔馬車,一輛輛的搜索,最後在中間一輛馬車裡找到驚恐萬分的李逸。
夜榮揮劍斬殺了幾名同車的董家人,抱着李逸騎上一匹快馬,回頭對正在大肆屠殺的黑臉大漢喊道:“老夫的事情已辦好,你們可以放心辦事了。”
那黑臉大漢桀桀怪笑:“兄弟們,可以放心的幹活了,不要放走一個!”
這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大屠殺,老人、婦女和小孩全部沒放過。
白髮蒼蒼的董老太太倒在血泊中,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董璜被砍成了四五塊,肢體撒在地上,慘不忍睹。
士兵們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沒有一個奔逃的,即便被偷襲後只剩下五六十個人,依然砍殺了二十幾個殺手,砍傷了七八十人。
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黑臉漢子哈哈大笑,仰天長嘯:“董卓,今天老子讓你也嚐嚐滿門盡誅的滋味。”
一個殺手走了過來:“頭兒,已經檢查完畢,沒有活口。長安來的騎兵快到了,我們撤吧。”
黑臉漢子從懷中掏出幾塊鐵牌,撒落在地上,然後一揮手:“撤!”
衆人扔掉兵器,脫掉身上的衣服,擦乾臉上、手上和皮靴上的血跡,跑到山坡上撿起原來的粗布衣服套上。又化裝成客商模樣的人,驅趕着馬車往山下另一邊走去。
許久,一陣巨大的馬蹄聲響起,數百騎催着馬奔馳而來,希律律的停在了山坡下。
所有人被眼前的慘象驚呆了。
最後這些遲來的西涼騎兵只好將凡是未穿士兵服裝的屍體全部裝上馬車運走。
“這是什麼?”有人看到地上的鐵牌。
一塊長方形的鐵牌,上面繡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龍,正中刻着三個篆體字“飛龍衛”。
“這可能是兇手不慎掉下的,收起來交給李大人,我等則可能免予處罰。”
幾輛馬車載着滿車的屍體,在數百西涼騎兵的護送下離開了山腳,駛向長安城。
誰也沒注意到,其中一輛馬車駛走之後,地上留下一個小女孩,身上沒有血跡。她被母親在敵人放箭時就一掌打昏,塞到了馬車下。
日落西山,殘陽如血,照在遍地的鮮血上格外耀眼。
地上的小女孩終於醒來,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看了四周一眼,便蒙着眼睛驚恐的哭了起來。
“太奶奶,爺爺,媽媽,皇帝哥哥,你們在哪啊?小白好怕啊,嗚嗚嗚嗚……”
天色漸漸黑了,董白依舊在哭泣,聲音哭的都嘶啞了。
許久,遠處漸漸的又傳來馬蹄聲。
一個身穿淄衣,揹負長劍的老尼勒住馬蹄,望着面前的慘景,道了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老尼下了馬,取出一個木魚,盤地而坐,閉上眼睛開始唸經爲亡者超度。
董白停住哭泣,好奇的看着老尼敲着木魚,嘴裡唸唸有詞,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老尼唸完經,走到她面前道:“阿彌陀佛,小施主,你跟佛門有緣,隨貧尼去吧。”
董白望着慈眉善目的老尼,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