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一片沉寂,顯得格外陰冷,只有幾道細細的陽光從暗窗格中透了下來,灑在楊彪面前的案几上。
自從王允態度由態度a昧轉向支持劉協,盧植公然支持劉協之後,黨人的會議地點已經改到太尉楊彪府裡。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多故吏”,弘農楊氏照樣也是四世三公,楊彪的曾祖父楊震(楊震的曾祖父楊敞是西漢丞相)、祖父楊秉、父親楊賜也都曾官居太尉,以忠直著稱。汝南袁氏終於三國,而弘農楊氏後來還建立了大隋朝,再到後來又出了個楊家將。
這位在演義中對劉協忠心耿耿的太尉,此刻卻是滿臉的怒氣,敲着桌子吼道:“你們何其糊塗?竟然公然在朝堂與陛下叫板,如此一來,則我等化暗爲明。王允、盧植等人已決意效忠陛下,必然已有防備。那盧植的學生公孫瓚和劉備都在諸侯軍中,王允又與曹孟德交好,若再鼓動其他諸侯,則本初和公路行事難矣!”
張溫哼哼笑道:“皇子辯本爲先皇嫡子,因逆賊所廢,今董賊已驅,陛下理應還政於弘農王。如今不但不還政,還大肆鼓吹自己驅賊之功,又廢太后,欲驅逐皇子辯,實乃大逆不道。各路諸侯豈會不明事理?本初本爲盟主,只待舉兵回京振臂一呼,諸侯必然雲集響應,則區區公孫瓚和曹操能奈若何?屆時皇子辯歸位豈不順理成章?”
楊彪怒道:“皇子辯雖爲正統,畢竟已被廢爲弘農王;皇子協雖爲董賊篡逆所立,終究也是先皇嫡子,且已爲當今聖上。再行廢立之事,阻力重重;關外諸侯名爲勤王,實則多有異心。你等率性而爲,視爲兒戲,必然大事難成也。”
一直在旁不語的光祿大夫種拂,突然插話道:“今陛下已掌控京師兵權,且一向殺伐決斷,連董卓在京之時都敢刺殺,何況我等。我等在此做無益爭執,恐幾日之後已成刀下之鬼。關外諸侯已在虎牢關候旨七日,何不傳書給本初,要其以糧草將盡,催陛下速速下旨宣他等進京,則大事方有望也。至於關外諸侯之心思,本初自會處理。”
楊彪點點頭:“翁叔言之有理,我即刻就修書給本初。”
董卓棄洛陽而退守長安,仍然自稱涼州刺史,恢復到他進京以前的職位,京城之行不過一場繁華落盡的黃粱美夢而已。但是即便如此,劉協也不願意承認他的涼州刺史的職位。只是他的勢力太大,暫時只能聽之任之。
同盟軍奉旨入關。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向洛陽進軍面聖。
幾天之間,洛陽城郊的草似乎更綠了,草叢中不時有野兔和野雞竄進竄出。路邊的耕地裡竟然已經有人在開始整地了,耕地中的人竟然還有唱歌的和歡笑的。
路邊的村莊裡竟然能聞到爆竹聲,節日和喜慶時才燃放的爆竹。
一大隊人馬隨着一杆“曹”字大旗,帶動着漫天的塵土向洛陽方向緩緩前行。
隊前一個細眼長鬚的大漢,騎着一匹極其雄壯的大宛白馬。那馬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駝着曹操行走如閒庭散步,毫不費力。據說此馬快跑的時候連影子都追不上,人稱絕影。
後面又跟着六個威風凜凜的大將:當中右一人,身高九尺左右,手執一杆鋼槍,滿臉威猛之色,儼然爲六人之首,名夏侯惇,字元讓;當中左一人,也手執長槍,馬上挎着一張雕漆大弓,掛一壺箭,名夏侯淵,字妙才,夏侯惇之弟;靠右邊一人,手執長槍,名曹仁,字子孝,曹操從弟;再靠右一人,手執長刀,名曹洪,字子廉,也是曹操從弟;最左邊上一人手執長槍,名李典,字曼成;最右邊上一人執長刀,名樂進,字文謙。
此六人是最早起兵的大將,也是歷史上曹操最信任的心腹大將。
曹操眯縫着細眼,望着洛陽方向陷入沉思。
一個多月前,他像賊一般潛行出城,只爲了那個粉雕玉琢的俊美少年的一句話:“漢室江山,全託付在曹卿之手中。”
一個多月後,他完成了陛下的任務,而陛下也完成了他的大計,一個十歲少年的王圖大計。
一切恍然如夢,卻又是那麼真實。
陛下,曹某不負所托,您可安好?
後面六人在身後一路討論着這場戰事,可惜畢竟沒什麼太多他們出彩的地方。這次討伐戰的風頭都被劉備三兄弟出盡了,似乎這場討伐戰就是專門爲他們三兄弟出名而戰的。六人當然不怎麼服氣,尤其是夏侯惇。戰華雄時他在押運糧草沒趕上,戰呂布時又被曹操拉住。
慢慢的幾人討論的話題開始轉移到洛陽的怡雲閣,洛陽的那些皮膚白嫩的姑娘身上。然後又從洛陽的姑娘談到洛陽之戰。
曹操回頭對六人道:“陛下果然神武,居然以一萬倉促之軍,敗退董卓十五萬虎狼之師,曹某實在佩服得緊。”
夏侯惇不以爲然道:“十歲幼主能如何神武,恐怕還是朝王允、朱儁等人在旁相助。而且若無我等同盟軍先敗董賊軍威,又斷其後路,董賊怎麼會如此倉促退軍。”
曹操微微笑道:“非也非也。我出京發矯詔起義軍,令董賊傾巢出動;陛下掌控京師拒董賊於洛陽城外,這些都是在陛下計劃之中,非他人之計。”
夏侯惇臉上露出驚疑不信的表情。因爲他的兒子夏侯充,也剛好年方十歲,每天只帶着一幫兒童逃學打架,差距實在太遠。
曹洪不服道:“我聽聞陛下之所以能退董賊,皆因挾董母而逼董賊,誠非光明磊落之舉也。”
曹操哈哈笑道:“以一萬擋十五萬,自損五百而傷敵萬餘,豈是挾持董母所能爲?挾董母而逼董賊,足以證明我主爲成大事,不拘小節,必將成爲一代雄主也。”
李典也笑道:“不料明公對陛下如此推崇備至。我聞昔日明公年幼之時,汝南名士許劭謂明公爲‘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明公欲爲能臣耶?明公欲爲奸雄耶?”
這種話要在以往肯定是要殺頭的。但是自董卓亂政之後,皇權在世人的心目中並不像以前那樣神聖。六人與曹操情同兄弟,倒也不避嫌。
曹操一怔,隨即哈哈大笑:“亂世乎?治世乎?全在主上。主英明則爲治世,主昏庸則爲亂世。曹某是能臣還是奸雄,全在陛下一念之間耳。若陛下能一直英明如此,何愁天下不興?”
大軍行至洛陽東門三十幾裡之處,各路諸侯會集。這是大家約好的彙集之地,彙集之後再以袁紹、曹操爲首,揮師進京面聖。
正商議間,迎面數十騎飛來,大呼聖旨到。
各路諸侯齊齊上前接旨。
爲首一人,身穿紅色官服,年紀二十五歲左右。捧着一卷聖旨打開大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袁紹、曹操等十八路諸侯,興義兵而匡扶漢室,敗董賊而救朝廷,立下不世之功,理當封賞。然京城狹小,而諸侯兵馬衆多,故令各路兵馬駐軍於洛陽三十里之外,不可上前。各路諸侯及部將可帶百人護衛進京,即刻面聖領賞。欽此!”
曹操暗道,此主果然心思縝密。
諸侯中立刻有一人長身怒起:“豈有此理,當日逆賊董卓進京,八萬軍馬全部駐紮在洛陽城周,爲何我等忠心護主,兵馬反而要駐紮在三十里之外?難道我等尚不如董卓乎?”
曹操一看,正是後將軍、南陽太守袁術。
宣讀聖旨的年輕官員哈哈笑道:“當日董卓駐軍於城外,纔有日後之禍。陛下恐十八路諸侯中冒出第二個董卓,敗壞其餘諸侯名節,故有此旨。”
袁術怒道:“若我等執意駐軍於又如何?”
年輕官員厲聲喝道:“若駐軍近於洛陽二十里者,即令其餘各路諸侯合力滅之,懸其頭於東門之外。”
袁術刷的一聲拔劍而出,指着年輕官員問道:“你乃何人?安敢如此囂張?”
年輕官員也拔劍而出,指着他罵道:“我乃宮中飛龍衛騎都尉李逸飛,奉陛下旨意傳話,你敢造反嗎?”
後面十幾個飛龍衛全部拔劍指着袁術。
袁術怒道:“放屁!什麼飛龍衛騎都尉,我怎麼從未聽說過此官職?你等必是假傳聖旨,來人,給我拿下!”
袁術帳下幾員將領揮刀而出就要拿人。
現場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且慢!”曹操一聲斷喝。“昔日我在京城之時,曾聞飛龍衛乃陛下貼身衛隊,也曾見過這位騎都尉大人。聖旨有蓋玉璽大印,豈可有假?我等本爲勤王護主而來,今見聖旨豈能不謹遵旨意行事?”
袁術冷笑道:“就算他真是騎都尉又如何?一個小小的騎都尉就如此囂張。若不給他點教訓,日後咱們這些大臣還怎麼爲官?”
曹操大怒正待發話,卻聽一人哈哈大笑:“騎都尉官職雖小,宣讀的卻是聖旨。閣下一個小小的臣子,竟敢藐視陛下,莫非想造反嗎?”
回頭看是,卻見此人白衣白馬,正是白馬將軍公孫瓚。
袁術反脣相譏道:“陛下?哪個是真陛下,哪個是假陛下尚未可知也。公孫太守好不識時務。”
這句話一出,後面羣情譁然。一人手執青龍偃月刀就要拍馬來斬袁術,幸虧劉備眼疾手快,死死拉住一黑臉一紅臉兩個大漢。
“放肆!”一直在旁沉吟不語的袁紹厲聲喝道,“既然孟德識得騎都尉大人,聖旨便不會有假了。術弟還不快快接旨,豈敢抗旨不遵?”
袁術狠狠的盯着李逸飛,哼了一下,又望了曹操一眼,這才又乖乖的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