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黃沙莽莽,天地交接之處終於浮現一抹草綠色,衆軍士禁不住歡呼了起來。
一連五六天的沙漠征途,實在困苦不堪。白天奇熱,晚上奇冷,途中不但缺水,還遇到過恐怖的沙塵暴,若非他們是沿着山腳行走,恐怕就掩埋在沙暴之中了。
大軍在沙漠邊緣的草地上找到一處溪水,一陣暢飲和休憩之後,繼續浩浩蕩蕩的向龍城進發。
劉協派出幾隊斥候前行十數裡,四處尋找鮮卑人的遊哨並幹掉,奈何扶羅韓早成爲驚弓之鳥,派出的遊哨太多,依然有不少漏網之魚回奔龍城報信。
三萬大軍浩浩蕩蕩而來,雖然都是精騎,劉協卻控制馬速不致太快。既然消息已經泄露,就要節省馬力應付接下來的大戰,而不是將馬力消耗在奔襲的途中。
在龍城三十里之外的時候,一騎斥候飛馬來報。
鮮卑軍前來迎戰!
碧草連天之處隱隱出現一條黑線,黑線越來越粗,逐漸涌現成一片烏雲,迎面疾馳而來。
“結陣迎敵!”
隨着張郃的厲聲大喝,帥旗舞動,漢軍戛然而止,迅速而整齊的結好陣型,準備迎戰。
迎面的敵軍鋪天蓋地而來,數倍於漢軍,粗略估計至少有六萬大軍,巨大的馬蹄聲將整個草原的地面都震動了起來,猶如滾滾而來的驚雷。
面對兩倍於己的敵軍,漢軍絲毫沒有畏懼,眼中甚至露出同情和憐憫的神色。就連張郃等將領也忍不住搖頭。
弩。歷來就是剋制騎兵的神器,更何況是天下無雙的連弩,面對擁有連弩的漢騎,多出一倍兵力根本無濟於事。
面前的敵軍很快洶涌而至,如同翻滾的巨浪一般呼嘯而來。
當先一人。騎着一匹全身通體烏黑的高頭駿馬,手執長刀,奔馳在大軍之前,顯得極其武勇。
“步度根!”劉協身旁的海日圖娜輕聲說道。
“舉弩!”張郃厲聲喝道。
一張張連弩高高擡起,對準了來敵。
對面的步度根也長刀一揮,大聲呼喝着什麼。
在他的背後。一張張大盾高高舉起,如同搭起了一道道移動的壁壘,繼續向漢軍奔馳而來。
衆將臉色微變。
劉協淡淡的笑道:“不過前軍有幾千張盾,後面都是空的,皮盾再厚。多射幾箭也會穿的,無須害怕。”
他坐在神駿的飛雪之上,比一般坐騎要高上一頭,自然比別人看得更遠更真切。
眼看鮮卑軍已經奔馳到漢軍兩百多步之外,步度根長刀高舉,大聲高喝,背後的鮮卑騎兵突然加速,迅猛奔來。意欲利用衝勢迅疾攻入漢陣。
鮮卑軍人數兩倍於漢軍,一旦近身打白刃戰,漢軍再勇悍也難以阻擋。就算是勝也只能慘勝,殺敵一千,不說自損八百,自損三五百是跑不了的。
“放箭!”張郃大喝。
咻咻咻!
漫天的箭雨帶着強勁的力道,激射而出,破空之聲不絕於耳。狠狠的射向迎面而來的敵軍。
篤篤篤!
一枝枝利箭激射在鮮卑前軍的巨盾之上,狠狠的插在大盾上的牛皮之中。箭身嗚嗚顫抖不已。
弩箭雖然強勁,卻只能破盾而出。並不能擊碎大盾,盾後的鮮卑騎兵安然無恙。
一陣歡呼聲震天響起,鮮卑軍士氣大振,嗷嗷大叫着迅猛撲來。
三層牛皮的大盾果然不是蓋的。
步度根更是精神大振,長刀高舉,大聲喝道:“踏破漢營,活捉漢帝!”
鮮卑軍騎兵如雷響應。
“踏破漢營,活捉漢帝!”
“踏破漢營,活捉漢帝!”
“踏破漢營,活捉漢帝!”
……
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的鮮卑軍奮力夾着馬腹,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撲來。
咻咻咻!
咻咻咻!
咻咻咻!
箭雨依舊激射不停,一波接着一波,連綿不絕。
噗!噗!譁!
啊……
一張大盾在被連射兩箭之後,終於在第三箭射中之後砰然碎裂,掉落在地,接着持盾的騎兵被一枝弩箭狠狠的射進了心窩,慘叫落馬。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弩箭射在盾上的力道越來越強勁,一張張的大盾轟然碎裂,一個個鮮卑騎兵慘叫着翻身落馬。
三萬多漢軍中,有萬餘連弩,一弩五箭,連射就是五六萬枝利箭,而鮮卑前軍不過數千張大盾,很快就紛紛被射碎。
六萬鮮卑騎兵赤裸裸的沐浴在漢軍的箭雨之中,紛紛慘叫着倒了下來,硬生生的被阻擋在百步之外,死傷近萬。
漢軍依次換箭,箭雨不絕。
步度根一邊揮刀阻擋着箭雨,一邊絕望的望着身旁不斷倒下的鮮卑騎兵,歇斯底里的大吼:“退!速退!”
原本高速衝來的鮮卑軍譁然大亂,紛紛調轉馬頭急退,匆忙之間擠落不少人,被亂馬踩爲肉醬。
身後的箭雨依舊傾瀉不停。
這場荒唐的戰鬥,就此滑稽的結束,六萬鮮卑騎兵連漢軍的毛都未碰到,就此丟下萬餘屍體,倉皇而逃。
“追!”典韋和花皓等人大聲呼喝,縱馬就要追。
“回來,緩速前進!”
劉協聲如巨雷,將縱馬追敵的漢軍硬生生的喊了回來。
身旁的海日圖娜望着前面倉皇逃竄的鮮卑騎兵,長嘆了一口氣道:“漢軍連弩,果然天下無雙!只是……”
劉協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緩緩的說道:“朕知道你要說什麼,不用擔心,朕自有破敵之策。無敵鐵騎並非無敵。”
漢軍打掃了戰場,收繳了一番戰利品,再將射出的弩箭盡數收回,又緩緩的向龍城奔去。騎兵的優勢之一在於速度,劉協卻要求漢軍不緊不慢。步步爲營而行。
龍城的城牆終於遠遠的出現在漢軍的視線之中,這座城池雖然比起漢地的城池矮了許多,卻也高達三丈,寬達兩丈。
海日圖娜呆呆的望着龍城的城牆,突然想起一事,狐疑的對着劉協問道:“漢軍之中。並無攻城器械,就算你能大敗無敵鐵騎,又如何破得城池,更何況守軍數倍於己?”
劉協淡淡一笑,神秘兮兮的說道:“朕自有破城之策。愛妃不必擔憂。”
海日圖娜望着這個裝腔作勢的男人,白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日過中天,漢軍終於趕到龍城城下兩裡之外,緩緩的停了下來。
龍城之下,十萬鮮卑軍陣列如山,遮天蔽日。一杆杆長刀高刺上蒼穹,如同茂密的森林一般。刀鋒在太陽的照射之下,發出一片片奪目的光芒。
如果說十萬鮮卑騎兵縱然聲勢再雄壯,在三萬漢軍眼裡也不過是一隻紙老虎。那麼陣前的千餘騎兵,卻令所有人心中一凜。
這隻騎兵人人鐵甲鐵馬,全身被鐵甲包的嚴嚴實實的,就連臉部都被鐵盔蓋住,只露出雙眼,那馬全身披覆鐵甲。只露出四蹄。
那胯下的馬,雖然披着百斤的鐵衣。又馱着重達兩百多斤的鐵甲軍,卻毫不吃力。似閒庭漫步,顯然是千里良駒;那馬上的士兵,雖然全身鐵甲,手執鐵槍,卻依然精神抖擻,蓄勢待發,顯然是百裡挑一的勇士。
細細看來,五馬一組,以鐵鏈相連。千餘鐵騎排成六列,一排三十人,如同天兵天將一般屹立在陣營中,一股無敵的殺氣沖天而起。
不過區區千人,卻令三萬漢軍神色凝重,忌憚不已。
“無敵鐵騎!”馬超低聲說道。
典韋、張郃和馬超當年都經歷過鮮卑內戰,沒有人會忘記這隻千餘人的鐵騎轟然踏入十二萬人的敵騎之中,在敵陣之中來回碾壓,殺得十二萬敵軍毫無還手之力的驚豔。
漢軍之中的龍騎衛更是個個臉色大變。
無敵鐵騎,那是草原上的人們心目中神一般的存在!
中軍麾蓋之下的扶羅韓,望着停在遠處的漢軍,嘴角浮現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龍城之中,原本還剩五萬鮮卑騎兵,然而鮮卑牧民,民風彪悍,人人皆可上馬爲兵,故扶羅韓在短短半個多月之中,很快又招募了八萬大軍。即便除去埋伏在龍神山的兩萬大軍,龍城之中依然有十一萬大軍。
雖然漢軍橫穿大漠,打了扶羅韓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十一萬對三萬,斷無龜縮在城中之理,所以扶羅韓派出了六萬大軍前來迎敵。
在扶羅韓看來,六萬對三萬,就算漢軍再精悍,連弩威力再大,也要拼一次,就算兩個拼一個,也要將漢軍拼下來。即便漢軍神勇無敵,騎兵來去如風,一旦交戰不利,立即後退,也可起到誘兵之效果,在他們背後,有縱橫草原無敵的無敵鐵騎。在無敵鐵騎這種鋼鐵雄獅面前,連弩就是個笑話,漢軍三萬鐵騎也只是一盤小菜。無敵鐵騎一旦衝破漢營,背後數倍於敵的鐵騎就會洶涌而來,將漢軍淹沒。
只是可惜的是,他的六萬騎兵在漢軍的連弩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只是白白丟了萬餘兒郎的性命,而漢軍也未緊緊追殺而來,而是逛街一般的慢慢殺了過來。
即便如此,一切仍然在他的掌握之中,有無敵鐵騎在前面衝陣,後軍十萬掩殺,漢軍就算有通天之能,也只能覆沒。
一名女將身着飛鳳白銀鎧,身披一襲白色的披風,手執杏黃色的令旗,策馬立在無敵鐵騎陣前,威風凜凜。
“姑姑!”海日圖娜驚呼道。
劉協身後的王越更是臉色大變,就要縱馬而出。
“師父!”劉協叫住他,搖頭說道,“她爲自己的民族而戰,你勸不了她的,就像當年她勸不住你一樣。”
王越狠命的拉住繮繩,滿臉的痛苦之色。
對面的鮮卑軍開始動了。兩裡之地的距離有點遠,不利於無敵鐵騎的衝刺。所以他們開始整體緩慢的向前移動,拉近與漢軍之間的距離。
鮮卑軍越來越近。終於在三百步外停了下來,而無敵鐵騎卻離漢軍只有兩百多步。
阿依慕手中杏黃旗一舉,無敵鐵騎迅速的整好陣型。
這是即將進攻的前奏,此時此刻,已無任何對話的必要。唯有死戰而已。
張郃急聲喝道:“神雷營,出陣,迎敵!”
蹄聲響動,中間的幾排漢軍迅速的向兩旁讓開,一隊數百人左右的手執大鐵盾的騎兵轟然而出,停在大軍前面五十步之外。手中的大盾遮擋在陣前。
接着又是一隊百餘人的騎兵手執着明晃晃的火把,奔馳而出,停在鐵盾騎兵之後,整齊的排成兩排。
最後出列的一隊騎兵,揹着一袋黑乎乎的大鐵球緩緩出列。一對一的停在手執火把的騎兵身邊。
海日圖娜驚疑的望着面前這些奇怪的士兵,低聲問道:“這是什麼兵,難道就憑這些大鐵盾就能擋住無敵鐵騎的無堅不摧攻擊,用這些火把和鐵球就能擊破無敵鐵騎刀槍如入的鐵甲?”
劉協依舊微笑不語。
同樣狐疑不解的還有對面的扶羅韓等人,就連阿依慕眼中也忍不住露出疑惑之色。
漢軍就用這種奇異的陣勢來阻擋無敵鐵騎的攻擊?
“殺!”阿依慕柳眉倒豎,一聲嬌斥響起。
千人鐵騎手中的長槍如林,斜刺向長空,口中發出如雷般的吼聲“嗬……嗬……嗬……”。
黑色的鐵騎如同來自修羅地獄的使者。轟然而出,像一臺臺坦克一般向敵軍碾壓而去,帶動着滿天的塵土和沉悶如雷的蹄聲。
雖然早已有準備。劉協望着疾奔而來的連環鐵馬,依舊心驚不已。
九年之前,他就在問自己:“假如日後我遇到這樣一支神兵爲敵,我該如何應對?”
史書上所謂的鉤鐮槍顯然是杜撰的,以步兵的血肉之軀,拿着單薄的鉤鐮槍就能阻擋這種坦克一樣的衝擊。簡直就是笑話!
很快,連環鐵馬就衝到了漢軍五十步以內。
“全軍突擊。殺光漢賊!”
扶羅韓大旗一揮,身後的鮮卑大軍高聲呼喝着衝殺而出!
在他看來。漢軍被衝亂陣型已是勢在必然,此時不掩殺過去,更待何時?
“點火,投彈!”
與此同時,張郃發出喝令。
上百個嗤嗤冒着火焰的鐵球,在訓練有素的投彈手的傾力投擲之下,劃出一道道弧線,飛向奔馳而來的無敵鐵騎。
轟轟轟!
鐵球觸地即炸,巨大的轟炸聲在無敵鐵騎陣中和陣前響起,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氣浪翻天,煙霧瀰漫,泥土和草屑飛濺。
咴咴咴~
連環馬陣中譁然大亂。那些百裡挑一的良駒,有的被炸斷了馬腳,迅速拉倒整組的騎兵轟然倒塌,即便沒被炸傷的馬匹,遇到這種前所未見的爆炸,也驚得四處亂竄,發出驚恐的叫聲。
轟轟轟!
轟轟轟!
一波又一波的轟炸繼續襲來。
咴咴咴~
一組又一組的連環鐵馬在哀叫聲中到地,馬身上的騎兵有的壓倒在鐵馬身下變成肉醬,運氣好的摔落在地保住一命。連環馬和連環船一樣,有利更有弊。五馬連環,很難掉頭,而且只要有一匹馬倒地或者驚亂,則整組的鐵馬便亂成一團,互相拉扯而倒地。
縱然是百裡挑一的良駒,遇到這種前所未有的雷暴,也嚇得不知所措,紛紛驚得想掉頭而逃,互相牽扯之下,紛紛倒地。縱橫草原無敵的連環鐵馬就此成爲一隊亂哄哄的潰軍,再無戰鬥之力。
同樣被爆炸聲驚嚇的還有背後洶涌而來的普通鮮卑騎兵,面對迎面而來的接二連三的爆炸聲,不受背上的騎兵控制,紛紛掉頭就跑,前軍撞中軍,中軍撞後軍,混亂不堪。
海日圖娜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奇景,猶如在夢中一般,喃喃的說道:“這是什麼妖物?無堅不摧的連環鐵騎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對面的扶羅韓、步度根同樣在發呆。
漢帝竟然有引天雷之能?!
阿依慕望着這隻她經營數十年的無敵連環鐵馬,如同一團爛泥一般倒在地上掙扎,滿眼的驚疑和絕望。
“敗了,就這樣敗了,敗得一塌塗地,難道天要滅我鮮卑?好累……”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滿臉的疲憊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