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初,你倒是想個辦法啊。如今昏君佔據帝位,目中無人,我等屢戰屢敗,節節敗退啊。如此下去,則我等輕則削職爲民,重則抄斬滿門,辯皇子復位遙遙無期也!”
袁府內廳中,張溫憂心忡忡的望着袁紹,六神無主。袁紹則一臉陰霾,沉吟不語。
楊彪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我終於看清了這小昏君,殺伐決斷、無所畏懼。當日面對董卓數萬大軍尚敢呵斥董卓如家奴;後來董卓權傾朝野,掌控京師兵權,卻屢次敢反擊董卓,甚至還派王越刺殺董卓;再後來董卓出城,他敢以微薄兵力取虎賁營和西涼騎兵並收爲己用,又以一萬餘兵力硬抗董卓十五萬大軍。其膽識非常人可比也。如今其乾綱獨斷,皇權在握,又盡控京師之兵,擁兵過萬,佔有京城之固,城外又有曹操等諸侯兵支持他,豈會將我等放在眼裡?我等屢次之行動,無異於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鮑信一拍桌子,怒道:“不如就此揮兵進京勤王,大不了跟曹操等決死一戰,殺個痛快,我等兵多未必會輸。”
楊彪搖搖頭道:“就算你們勝了曹操他們也是慘勝,依然攻取不了雒陽城。我聽聞昏君已着人秘製一種強弩,能連發數十箭,董卓就是折在此強弩之下。可惜這種強弩管制極其嚴格,我用盡方法也未能取得一臺來。”
袁紹冷聲道:“兵戎相見是背水一戰的下下策,敗則萬劫不復,就算勝了還須大勝纔可,若是慘勝同樣無異於敗。如今天下諸侯擁兵自重,虎視眈眈,若我等與曹操等人拼盡兵馬,豈知不會被他人所乘?況且董卓尚在長安,擁兵數十萬,我等在此血拼,豈不是被他坐收漁翁之利?”
袁術一咬牙,怒道:“不如我等與董卓聯合,一起共取此昏君,必可勝也!”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袁術驚訝得擡起頭來,發現所有人都跟他兄長一起用一種看白癡一樣的眼光看着他。他的臉唰的一下紅了,尷尬的哂笑了一笑不再說話。
袁紹收回鄙夷的眼光,冷哼一聲道:“如今形勢對我等極其不利,尚有二計,此二計不成,唯有斂兵休戰,徐徐圖之。如今我等屢次出擊而無功,他等已高度戒備,很難得手。”
張溫眼中一亮,道:“願聽本初二計。”
袁紹緩緩道:“一計爲垂簾聽政,另一計爲亡命刺殺。”
張溫搖頭道:“不可!不可!如今昏君氣勢正盛,豈容太后垂簾聽政,恐反害了太后。”
袁紹怒道:“我等爲她兒子復位嘔心瀝血,難道她就坐享其成?垂簾聽政雖未必能奏效,但昏君也不會殺了她,無非再禁閉於冷宮之中,辯皇子若不能復位,則她與禁閉冷宮中何異?”
一旁的楊彪一直在發呆,沉吟不語。袁紹忍不住問道:“太尉大人以爲如何?”
楊彪微微笑道:“我剛纔聽本初一言,如醍醐灌頂。本初言他等如今高度戒備,難以得手。倘若假以時日,我等收手臣服於昏君,則昏君戒備之心必然消除,屆時尋得機會反戈一擊,必然一擊奏效!”
袁紹疑惑道:“太尉大人莫非是勸我等就此收手?”
楊彪笑道:“不,此二計還須行動,成則大事已成,敗則韜光隱晦,等待時機。若突然收手,反受他等懷疑。”
袁紹一拍桌子,決然道:“那我就去安排,晚上暗中派人去永安宮中一趟與太后商議垂簾聽政之事。”
次日早朝,劉協在飛龍衛的簇擁下來到朝堂,卻發現朝堂邊多了一道珠簾,雖有疑惑卻未在意。
“起朝!”
“陛下萬歲!”
“諸位愛卿,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卻聽到從珠簾後傳來一聲女人的聲音:“本後有旨:原司隸校尉黃婉,因語言不當衝撞陛下,但念其原本無心,又爲朝廷效力多年,故令其官復原職,罰俸三年以示懲罰;渤海太守袁紹,爲同盟軍盟主,驅賊勤王佔首功,封爲大將軍,統管天下軍隊……”
“停!”劉協一聲大喝,對着珠簾怒喝道,“何人在朝堂中喧譁,妄下政令?”
珠簾後的女音又響起:“陛下年方十歲,本後擔心陛下年幼被奸佞誤導,故垂簾聽政,有何不妥?”
垂簾聽政?!劉協突然想起了慈禧太后,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對着盧植問道:“太僕覺得妥否?”
盧植微微一笑:“此簡直就是荒唐,陛下雖然年幼,但已有聖帝之風,何須婦人干政?”
議郎鄭泰挺身而出怒斥道:“陛下年幼,由太后垂簾聽政,自古皆有定例,有何不可?盧植對太后不敬,其罪當誅!”
劉協喝道:“朕封何氏爲太妃,你竟敢稱其爲太后,形同謀逆,罪不可赦!”
鄭泰指着劉協,雙目噴火,厲聲喝道:“何太后乃先皇所立之皇后,當爲太后,你爲一己之私恨,擅廢太后,豈能堵悠悠衆口?大義所在,我何懼一死?”
跟這種莫名其妙的所謂衛道士打口水仗簡直就是浪費口舌,劉協一揮手“拿下!”,幾個飛龍衛立即將鄭泰拿住。
劉協轉過頭來對着珠簾後面沉吟了半響,緩緩的說道:“你昔日毒殺朕之母親,你兄又毒殺朕之祖母,而朕仍以德報怨,冒着生命危險不惜與董卓翻臉,救下你母子性命,後又恢復你等自由之身,盡享太妃和郡王之富貴。而你等卻仍野心不死,如此欺朕,朕豈能容你?來人,給朕將何太妃拿下,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出宮門!”
李逸飛與幾個飛龍衛立即如狼似虎的撲向珠簾,一把扯下珠簾,將花容失色的何氏扭住押向後堂。
一人從朝列中竄出,正是光祿大夫種拂,指着劉協的鼻子大罵:“昏君,何太后乃先皇之皇后,即爲你母,你安敢如此無禮?”
劉協放聲哈哈大笑,全身殺氣陡起,拔出龍淵劍指着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對你等一忍再忍,你等卻屢次欺朕,莫非嫌朕之寶劍不利乎?來人,將種拂和鄭泰押下去斬首,獻上首級來,傳示百官。敢爲其求情者,立誅不赦!”
強烈的殺氣令文武百官一凜,再無人敢說話,大殿中寂靜無聲。這次劉協是動了真怒了,要大開殺戒。
如狼似虎的飛龍衛將怒罵不止的兩人押出朝堂,不久用木盤捧回兩顆血淋淋的人頭,遞給站在朝列最後面的官員,從後向前依次向前傳遞過來。
百官捧着血淋淋的人頭,有的噁心,有的悲慼,有的木然,有的不忍目睹,有的流淚。捧着一個死人頭顱的確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眼看鄭泰人頭傳遞到楊彪手中,劉協惡狠狠的一笑,道:“太尉大人,你給朕嚐嚐鄭泰的血是甜得還是鹹的。”
楊彪臉色一變,隨即恢復常態,鎮靜的伸出手指蘸了一下盤中的血液,放在嘴中很認真的品嚐了一下,然後答道:“啓稟陛下,是鹹的。”
劉協似笑非笑的道:“朕怎麼覺得是苦的呢?”
楊彪臉色又是一變,又認真的嚐了一下道:“陛下英明,果然是苦的。”
劉協哼哼一笑,剛好又看到種拂的人頭傳到了張溫手中,又對張溫陰陰一笑道:“司空大人且嚐嚐種拂的血如何。”
張溫也蘸了一滴血認證的嘗着,彷彿在嘗一滴蜜糖,卻半天不說話。
劉協冷笑問道:“味道如何?”
張溫面不改色的回道:“味道如何全憑陛下做主,陛下若覺得是甜的就是甜的,陛下覺得是苦的就是苦的。”
“哈哈!人才啊,你們真是大漢的絕品人才!”劉協哈哈大笑,“口服容易,心服難,然古往今來,誰能做到天下人人心服口服?”
御書房外,低頭長跪着一人,柔弱而俊美。揹負荊棘,臉色蒼白。
一陣風飄過,捲起幾點塵土飛往他的眼睛,他伸起手來想擦一下眼睛,卻又隨即放下,仍舊直挺挺着身子低着頭的跪着,全身一動也不動。
“他跪了多久了?”劉協問道。
“跪了一個時辰了,陛下切不可心軟,他再跪一會自然回去了。”李逸飛道。
劉協嘆了一口氣道:“算了,朕原本就是心軟之人,若非他等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朕,朕也不會大下殺手。”
說完走出房外,向劉辯走去。
聽到腳步聲,劉辯擡起頭來,充滿希冀的望着劉協,看到一雙溫和的雙眼,不禁心頭定了下來。
“陛下!”他輕聲呼喚。
劉協不說話,只是將那刺入劉辯背部的荊棘小心翼翼的解下,以免扎得更深。
“陛下!”劉辯心頭一熱,又輕聲喚了一聲,語氣稍帶哽咽。
“起來吧!”劉協輕聲的說道。
“不,陛下先聽愚兄跪着把話說完。”劉辯倔強的說道。
“愚兄之前尚有三位兄長,皆因病早夭,皇考擔心愚兄也不命長,便將愚兄寄居在史道人家中撫養,希望史道人的道術能夠保護愚兄。史道人不敢稱愚兄的名字,而稱‘史侯’。愚兄八歲時回到宮中,發現已經多了一個弟弟,就是陛下。陛下年方三歲,跟愚兄一見就極爲親近,摟着愚兄的脖子久久不放,歡喜不已。自此兄弟倆血濃於水,情深意切,即便祖母與母親因陛下與愚兄誰繼承王位之事而爭鬥,卻絲毫不影響我們兄弟倆的情誼。即便皇考駕崩以後,舅父強立愚兄爲帝,陛下對愚兄親愛之情依然不減。當日北氓河畔,陛下累極,便躺在愚兄的懷裡睡着了,愚兄摟着陛下,心頭只想能夠一生一世保護陛下。然而終究是愚兄對不起陛下,舅父立愚兄爲帝時陛下未有絲毫嫉妒,而董卓立我弟爲陛下時,我卻嫉妒不已。即便是後來陛下於董賊手中救下愚兄的性命,愚兄不但絲毫不感激,卻仍然心懷嫉妒。愚兄終究是錯了,我弟天縱英才,即便是奸惡如董卓者也被我弟所敗,我弟纔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只望陛下念手足之情,原諒愚兄之錯。”
劉辯說完,擡起頭來,已是滿臉淚流,全身輕輕顫抖不已。
劉協心頭一熱,將他扶起緊緊抱住,輕輕的拍着他的背部,彷彿自己是他的長輩。
無論如何,自己畢竟實際年齡已達三十多歲,比這個十五歲的兄長實際年齡大了一倍,就原諒他一次吧。
良久,劉協才放開他,輕聲說道:“兄長回去吧,順道從冷宮中將母親取出來,帶回永安宮中好生侍奉。”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回御書房。
“臣謝主隆恩!”
後面傳來劉辯再次跪倒在地的聲音。
劉協停住腳步,輕身的回了聲“平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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