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好痛……”這天曹府豔陽高照, 鳥語花香，但荀襄這個剛新鮮“出爐”的曹夫人一個人躺在牀上把牀單碾來碾去，心中直呼來葵水時那點痛算什麼！這曹孟德喝多了用力就沒個輕重！看這情形怕是早和郭嘉手拉手上朝去了, 留下她一個趴在牀上嗚呼哀哉！
審視了一番“戰爭後”的遺留痕跡, 荀襄的臉頰有些微燙, 眯眯眼望向窗外, 再次感嘆：成爲曹夫人的道路上總是要付出寫疼痛與鮮血啊！
待沅竹伺候着她香湯沐浴後, 愜意地享用完曹老闆特意安排的奢侈早膳，纔算把心中的波濤平靜下來。
不過總感覺還是有點便宜了曹孟德。
但總歸她也達到目的了，只怪敵人太狡猾, 比起預算要多折損幾成我方的兵力。
“夫君幾時回來？”荀襄慢悠悠地踱出了門，懶聲問向身後的沅竹。說起來自從昨夜被曹操一邊收拾着, 一邊威逼利誘多喊了他幾聲夫君後, 現如今也叫得更加順口了。
不過這光天化日的, 她想那個做什麼？
“回夫人，將軍已回府了, 現下正在書房商議行軍之事。”沅竹垂眉順眼地答道。
“哦？今日回的這麼早，還有誰在？”荀襄不自覺改了方向，本想去花園散步的她繞了個彎朝書房走去。
“沅竹只知郭祭酒是和將軍一同回來的。”
荀襄聞言暗自腹誹，這曹操和郭嘉兩人是粘到一塊去了麼？她這麼一想，覺得更加有必要去瞅一瞅了。
但是書房門前好像不是那麼安靜。
荀襄大老遠的就瞅見一個熟悉的小身影跪在那裡, 旁邊是個婦人拉着他, 她身邊還站着兩個小少年。
“那跪着的不是二公子麼？”荀襄疑道。走上前去, 也就看清那婦人正是曹丕的生母卞夫人, 旁邊倆小的自然就是她生的曹彰和曹植了。
“卞夫人, 你們這是作何？”荀襄看着跪在地上的曹丕，皺眉道。說起來, 曹操這些夫人裡面，荀襄最不喜歡的就是卞夫人，據說她是曹操之前最喜歡的一個妾，何況她還給曹操生了那麼多兒子。
卞夫人三十出頭的年紀，卻不見老態，由於年輕時便是個貌美的女子，如今眉眼間也沉澱出些許風韻。她見是荀襄來了，畢恭畢敬地給她行了個禮，道：“夫人。”她略有擔憂地看了曹丕一眼，答道：“是丕兒，將軍這次不許帶他和彰兒出征，這孩子非要跟去，在這裡犟着要求將軍改主意。”
曹丕本是目不斜視的跪在地上，聽見荀襄來了，才擡頭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逆光的原因，荀襄覺得他的眼眶有些發紅。
卞夫人自是不想也不願忤逆曹操的，而曹丕最後一次上戰場便是宛城那次了，雖然那可怕的一夜已經過去一年多，可他不過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爲何曹操不再帶兒子出征，怕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也無人點破。
每個人都需要不同的時間去癒合一次傷痛，荀襄不知道曹丕是不是已經癒合好了，但她知道看起來強大的多的曹操卻沒有。
“兄長要跟着父親，我也要隨着兄長跟着父親！”一個略爲稚氣的聲音自荀襄腳邊響起，她低頭一看，只見三公子曹彰也“撲通”一聲跪在了曹丕身邊。
“你帶着幾位公子回去吧，夫君那裡我自是去說。”想到這事的原由，荀襄心裡也堵得很，她忍住鼻頭髮酸的衝動，吩咐卞夫人道。而卞夫人聽了，有些妥協，有些無可奈何，也有些不甘，但她還是試着去把曹丕拉起來，可曹丕卻死活不動，還是目不斜視地跪着。
卞夫人站在那頓時有些尷尬。
荀襄見狀走上前，蹲在曹丕面前，與他平視。那雙烏黑的眼眸中滿是堅定，這一點上像極了曹昂。
“我知道丕兒一直以你的阿兄做榜樣，你也不會讓他失望的，你的父親也不會失望的，他會幫你。”荀襄看着曹丕，情不自禁地便吐露出這些話語，卻剛剛好戳中曹丕內心深處最堅硬，也是最柔軟的一處地方。
他的眼眶真的有些紅了。
荀襄緩緩站起身，也拉住曹丕帶着他站起來，她給曹丕的希望是源於她的神情，它對曹丕表達着“相信我”。
卞夫人帶着三個孩子離開了，只是在她轉身的時候，她有些不甘地咬了咬下嘴脣。
荀襄估摸着書房裡也沒有外人，便攔下送茶水的侍婢推門進去了。
裡面果真只有郭嘉，荀彧，還有……呃，陳羣？
她記得上次見陳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在冀州大營，那時她才與曹操初次相逢。
嗯，去年時聽荀彧說陳羣迫於家族中的壓力，娶了鍾氏的嫡女，也曾耳聞他不日便來投奔曹操，沒想到會是這個攻打徐州之前的關鍵時刻。
荀襄進來送茶水的時候，他們已經談完公事，此刻正在敘舊。見荀襄進來了，倒是郭嘉先站起身來對她行了個禮：“將軍夫人。”
荀襄嘴角一抽，總感覺這貨話裡有話，埋汰自己呢，當下便回道：“郭祭酒快坐着，別折騰自己了。”
“你們兩個又耍什麼寶。”荀彧扶額，許是陳羣來了的緣故，教大家還以爲此情此景是身在潁川，連荀彧都作出了許久不見的家長姿態。
“長文來了，竟沒人告訴我。”荀襄恢復本性，把茶水送上案，自己也坐了下來，能見到一位許久不見的故人，她自然是興奮的，何況還是一起長大的玩伴，雖然後來發生了她不知道的幾許曲折和尷尬。
“看你最近挺忙的，不忍打擾。”郭嘉端起茶盞，慢悠悠地來了一句。荀襄大概猜出郭嘉爲何老與她擡槓，之前曹操與她鬧矛盾時的那些小九九他都看在眼裡，也沒少當了幾回調解人，此刻二人重歸於好，這位軍師大人自然要表表功。
雖然她也不是有意把郭嘉理解爲“急功近利”的小軍師的。
陳羣倒是忍不住諷他一句：“你莫不是成心的吧。”
眼見的陳郭二人組又要開始“辯證學術”，不知其中奧義的主公大人不由得“咳”了一聲。
荀襄也不由得“撲哧”一聲掩袖笑了。
“主公見笑了，這二人自少時起，便在書院有了這鬥嘴的惡習，今日相見倒是把少年時頑劣的習慣給帶出來了。”最後還是荀彧出來打圓場，一番解釋倒是勾地大家的思緒都飄回了多年前的潁川書院。
“可惜曹某人那時沒有機緣結識諸位，倒是少知了許多趣事！”曹操瞭然頷首，說話時還別有深意地看了看坐在旁邊的荀襄。
“但這天下之大，依然沒有阻斷主公與我等的相遇相知，不可不謂緣深啊！”郭嘉笑眯眯地道出一句陳羣向來不齒的漂亮話，纔算安撫了曹操心中那一絲絲小小的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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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羣來投，晚間又一夥人奔了荀彧家相聚，曹操興致大發也跟着去湊熱鬧，自然也跑不了荀襄，於是她便一直沒得空跟曹操說起曹丕的事，回府的車輦上，曹操一身酒氣正閉目養神，備不住一雙玉臂勾上他的脖頸，不用想也知道是荀襄這個小丫頭使壞。
“夫君……”果然聽她乖叫了一聲，音調軟綿綿的。
曹操半張開眼，眸色深了幾許，睥睨着她：“我可是答應帶你去徐州了。”主公的潛臺詞是：你又想幹嗎？
荀襄愛死了他這番模樣，來不及懷疑自己是不是受虐體質，聲音不禁又綿了幾分，道：“你本來就該帶我去嘛，你不帶我去還想帶誰去……”說完又露出有些委屈的神態，曹操微哽，這丫頭又給他挖坑。
“說吧，又想幹什麼。”主公認命，準備隨時聽候差遣。
荀襄見曹操難得這麼好說話，也不撒嬌了，先問道：“你這次不是定好了要帶二公子和三公子出征嗎？怎麼又改主意了。”
曹操沒想到她是問這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本來這是慣例默許了的，昨日倒是你提醒了我他們兩個也要隨軍的事，我便吩咐下去讓他們留在府中再操練一番。”
荀襄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算什麼理由！
“那你知不知道二公子今天在門外跪着求了你許久？”荀襄開始在曹操胸口畫圈圈。
但曹操沉默了。半晌，他才以幽幽的語氣反問：“你什麼時候那麼關心那孩子了？”
荀襄聞言停下手上畫圈圈的動作，仰頭看他，道：“你這是變相承認你不關心二公子了，你該多理解理解他的想法。”
“什麼想法？”曹操不解。他這個做父親的，倒是很少關心兒子都有什麼想法，他的注意力大多都分給了曹昂，或者是聰穎的小兒子曹植，至於曹丕這個孩子自幼就很沉默寡言，他倒是很少注意。
“每個少年都會或多或少有一些馳騁沙場的夢想的，不僅是爲了自己的熱血，還有家人的期望和國家的榮譽。”荀襄正視他，曹操不會不懂。
可是他說：“丕兒那孩子一直默不作聲的，我倒不知道他有這麼多抱負。”
荀襄總覺得這句話多多少少有些偏見，不禁掙開曹操的懷抱，嚴肅道：“可是在他眼裡，他的父親和兄長就是他一直仰視的榜樣，他給自己期許有朝一日能成爲這樣的英雄男子漢，哪怕是每天都可以離他們近一點！”
曹操鮮少見到荀襄以這麼嚴肅正經的神情與他講話，眼見她說着說着眼眶泛起了紅，心下不由得緊張起來，還沒待他上前將荀襄擁過來，她自己又重新倚回他身上，澀聲道：“我幼時也是以這樣的目光仰視着父親和兄長們，即使我的父親從來不會把他給予兄長們讚賞的目光分一絲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