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汀越走了,迦蘭還靜靜地站在風裡,我趕緊從楓樹上下來,擔心地叫道:“迦蘭……”
“我沒事。”迦蘭很勉強地保持着鎮定,“窈窕,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會沒事的,你相信我。”
她在我的鼓勵下向心愛的人告白,卻被對方拒絕了,而且拒絕得毫不留情。這其中的傷心與難堪,我所能體會的不過是萬分之一,卻已經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而她呢?
我悄悄地跟在迦蘭身後,等她進了房間。她的動作很小心,但是我是個瞎子,是個靠氣息感覺周圍的瞎子,她的一切都瞞不過我。
迦蘭在哭,哭得很傷心,很壓抑。她是很努力地想讓自己不難過,但是這種事情又怎麼能控制得住?何況她現在收到的傷害,不比我當時知道離光瑤的一切時輕鬆。我是傷痕累累,對受傷這種事已經能很好地控制了,但是迦蘭長這麼大,只是受過欺負而已,周圍沒有給她太多的愛,但是曾經過給的,我、映嫿真人,都沒有將我們的感情收回。這是第一次,迦蘭被珍愛的人傷害,而且傷得這麼重。
在我心裡,迦蘭雖然跟我沒有血脈聯繫,但是在我心裡,她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我對她的疼愛,不亞於阿南。
唉……我無奈地嘆息,人生的種種痛苦,每個人都有可能經受,我知道她能撐過去。只是她現在這樣傷心,我也很難過。
我長久地站在門外,聽着房間裡的哭聲從壓抑變成控制不住的痛哭,忽然很想跑去將彌汀越那小子揍一頓。正這麼想着的時候,忽然附近傳來一絲清冷的氣息。
這氣息……我心中一動,這是月華之力,我跟彌紫安交手過,絕對不會認錯的。是彌汀越,他來做什麼?我悄悄地隱藏在暗處,過了一會兒,彌汀越從遠處慢慢地走了過來。他周圍的氣息很激盪,我能感覺到他……他很傷心,甚至有些絕望?
奇怪,他爲什麼傷心?爲什麼傷心到絕望?難道他心裡也不是不喜歡迦蘭,只是另有隱情?
這個可能很大!我心頭一震,剛剛見面的時候他就只看到迦蘭,毫不猶豫地就抱了迦蘭,之後纔看到我。我已經不是小姑娘了,對情緒的感知敏銳得很,彌汀越對我不是愛情,我清楚的。
難道,他是因爲我的地位纔要娶我的?難道是因爲智者的逼迫?
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這件事。
我決定說做就做,因爲今晚就是個絕佳的時機。剛剛拒絕了迦蘭,又聽到迦蘭的哭聲,這還是迦蘭第一次哭泣,彌汀越還不知道難受成什麼樣子呢。
悄悄地離開,讓宮女給我找來幾罈子酒,我拎着它們就到了彌汀越的宮殿裡。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幾乎深夜,才終於等到彌汀越的回來。
“謝姐姐?”彌汀越看到我在,有些吃驚,更有些提防,就像我來是要做什麼壞事一樣。
我也不隱瞞,屈指彈了彈手邊的酒罈,說道:“我想,你大概需要些酒。我在里加了些溫暖的藥材,你喝了對身體也有好處。”
彌汀越笑了笑:“謝姐姐,你要說什麼,就說吧。我不想喝酒,喝酒誤事,我現在……什麼都輸不起。”
我失笑:“你以爲我是來勸你娶迦蘭的?”
彌汀越反問:“難道不是?”
我搖頭:“我只是來找你喝酒的,傷心人需要借酒澆愁,老弟,姐姐傷心得很,你不陪我嗎?”說
着我自己解開酒罈的封泥,自己先喝了一口,嘆了口氣:“阿越,其實,如果沒有迦蘭,我是願意嫁給你的。”
彌汀越的手一抖,吃驚地問:“爲什麼?”
這話的意思,是他已經認定我不會嫁給他,所以纔想娶我的?阿越,你的心理真叫人玩味啊。我將實話說了出來:“因爲我現在很傷心,想隨便找個人嫁了。”
“可是……”彌汀越的語氣半信半疑。“謝姐姐,你不是跟上仙……”
“他只是將我當做一個代替品而已。”我自嘲地笑了,“阿越,這件事連迦蘭我都沒有告訴,只告訴你一個人。啓子慕他喜歡的,是他的師父離光瑤,也就是前代六界戰神。我呢,只是離光瑤的轉世,因爲長得跟離光瑤一模一樣,所以他纔將我留在身邊。哈哈!很可笑的理由對不對?你說,與其嫁給他,是不是嫁給你比較好?”
彌汀越沉默了一下,終於坐下來用旁邊的茶杯大了一點酒,淺淺地嚐了一口:“那你嫁給我不是剛好麼?我可以讓你擺脫啓子慕的糾纏。”
“但是你呢?你能得到什麼?”我問他,“我失去了自己的愛情,難道因爲一時的膽怯跟躲避,就也要奪去你跟迦蘭的愛情嗎?”
“我跟她之間沒有什麼愛情!”彌汀越急聲強調,“我不喜歡她!”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喜歡就不喜歡,叫這麼大聲幹什麼?我會以爲你欲蓋彌彰的哦。”
彌汀越沒有回答我,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我說:“剛剛你去看迦蘭了?她哭得很傷心吧?”
那種悲傷的感覺又出現了,彌汀越沉默了很久,才輕輕地應了一句:“嗯。”
“我不明白。阿越,爲什麼你一定要娶我?你是迦蘭親自帶大的孩子,個性那麼淳厚,絕對不是爲了個青曦少君的名號就胡亂娶人的男子,到底出了什麼事,讓你非娶妻不可?對象還必須是我。難道……”我轉頭對着他,緩緩地問道:“是因爲你的病?或者望月冥草的事?”
彌汀越身體一震,沉默地搖了搖頭,舉起酒杯對我說:“謝姐姐,我是真的想醉一場了,陪我吧。”
“因爲我們都是情場上的傷心人?”我用酒罈碰了碰他的杯子,“一口乾了怎麼樣?”
彌汀越從來沒喝過酒,怔怔地望着杯子好一會兒,竟然真的仰頭將杯子裡的酒一口喝乾了。然後他的身體晃了晃,一聲不響地趴在了桌子上。
“唉……”我嘆了口氣,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能冷靜成這樣子,或者說將心埋得這樣深,連喝醉了都什麼不說,明明傷心得都快哭了。不過,雖然沒有套出他的話,但是他的心意卻瞞不過我,明明就是對迦蘭有情的,爲什麼不娶她?
我把酒罈放下,伸手便要去搭彌汀越的脈搏,彌汀越的兩個侍女卻忽然出現,動作迅速的將他抱走。
“少君,主上喝醉了,請讓婢子將他抱回去休息。”
“嗯。”我收回手,只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點頭說:“我也有些醉了,一個人出去吹吹風,你們照顧好阿越。”
柳笛與秦箏一齊恭聲道:“恭送少君。”
我笑了笑,慢慢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將人抱走就沒事了?越是躲避,才越是欲蓋彌彰吧?越是躲避,才越是表示這件婚事的背後就是跟彌汀越的病有關。只是,我真的想不明白到底是什
麼原因,才使得他無論如何都要娶我。
“想知道嗎?”忽然熟悉的冷漠聲音在身邊響起,“求我,我就告訴你。”
我哼了一聲,就算我假裝不熟悉他的氣息,整個望月妖族能無聲無息接近我的身邊而不被我發現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啓子慕,這件事與你無關。”
“怎麼可能與我無關?”啓子慕負手與我並肩走着,“他要娶的,是我心愛之人。”
我立刻說:“是有着你心愛之人的臉的人,啓子慕,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變不成真的。虧你還是堂堂六界戰神,竟然連這點都看不破。”
“看破不看破,真的或者假的,只存在一心而已。”啓子慕說,“我只問你一件事,你求不求我?”
我冷冷地笑了:“啓子慕,爲什麼事到如今,你竟然還能自信地以爲我會求你?”
啓子慕說:“就憑我對你的瞭解,你不是一個自私到爲了躲避自己的情傷就會傷害兩個至交好友的人。窈窈,你的心,比誰都軟,你心中已經認定彌汀越跟迦蘭其實兩情相悅,你不會拆散他們的。甚至,你還會竭盡全力地撮合他們。”
“你瞭解的人是離光瑤,我?呵!”我心中的怒意又止不住地狂涌了。“啓子慕,我不會求你的,再也不會!”
“你以爲這件事簡單得憑藉你一個人的力量就能解決?窈窈,你想得太簡單了。”啓子慕笑了,“如果你能自己解決,剛剛你就該弄清楚彌汀越的病,而不是被迫放手。”
“我沒有被迫!”我爭辯說,“我只是不想跟望月妖族撕破臉皮,飛芒還需要他們的幫助,阿越也要長久地在妖族呆着,迦蘭更是將來的望月妖后!”
“還是這麼嘴硬啊……”啓子慕笑着感嘆,忽然雙手抓住我的肩膀將我壓在路旁的樹上,不由分說便吻上了我的嘴脣。我被他的動作弄得心神一蕩,不由自主地就被他佔了便宜,心神喪失,隨着他的動作而心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狠狠地將他推開。
“無恥!”
“窈窈,對我還有感覺。”啓子慕厚顏無恥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脣,聲音裡全是滿足的笑意。“嘴很硬,嘴脣卻還是這樣軟,因爲你本身就是個極其容易心軟的人。這個吻就算是你給我的定金,事成之後,我再來取報酬。”
我氣得抽出骨劍狠狠地刺去:“你給我滾!”
他卻躲也不躲,擡手就將骨劍抓住了,低頭面對着我,鼻尖幾乎碰到我的鼻尖,呼吸近在咫尺。
“你……”我用力拉了拉骨劍,可惜抓不動,登時氣惱的吼了:“你給我放手!”
“不放。”他的聲音很是無賴,我從來不知道他竟然也有這麼無恥的一面。“夠狠心,就變出劍氣,將我的手割掉。”
我倒是真的想將他的手割掉,但是……我咬了咬嘴脣:“我不是離光瑤,沒有她直面鮮血的勇氣。我不會濫殺無辜!”
“呵……”啓子慕笑了一聲,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將骨劍放開了。
我趕緊收起骨劍飛快地離開了。
“窈窈,你對我,還有情。”他的聲音在身後淡淡地響起。“你逃不開的。”
我的眼淚差點就掉下來了。
是,我對他還是有情,但那又怎樣?我的愛情也是寶貴的,我絕不會讓任何人糟蹋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