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十節”的演出很成功,凌曉與宋文斌的合奏獲得了全場作爲熱烈的掌聲,以絕對的光輝完全掩蓋住了白霞在衆人心中的印象。
當凌曉與宋文斌相攜接受祝賀的時候,她看到了人羣中白霞那掛滿了不甘與怨憤臉——曾經,少女時代的凌曉也是如此,被淹沒在人羣中,以一模一樣的眼神注視着作爲最終勝利者的白霞挽着宋文斌的手臂、被衆人的賀喜與恭維圍繞着的。如今想來,那時的自己還真是可笑至極,又可憐至極。
凌曉微微勾脣一笑,絲毫不在意地移開了目光。
“真的不參加晚上的舞會嗎?”身側,宋文斌不知道多少次的追問,“你可是我的舞伴!”
“我相信,會有不少女孩子願意擔任這個職責的。”凌曉輕笑着,眉眼飛揚,“祝你今晚有一場美妙的邂逅!”
“不要再拿我開玩笑了,曉曉……”宋文斌無可奈何,卻也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沒有辦法改變凌曉已經決定的事情,儘管再不願意,也不得不妥協,“那麼,你今晚有什麼事情?”
“約好了一個朋友,幫他看一看禮物。”凌曉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還是那位叫做傑諾特的意大利人?”宋文斌皺了皺眉,一提起禮物,自然就想到了那個少年。說實話,宋文斌並不喜歡凌曉與他接觸過密,但是也沒有立場甚至沒有能力阻止這件事情。
“對,就是他。”凌曉點了點頭,微微鎖起眉,“我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必須要解決的麻煩。”
“……好吧,希望你們儘快達成所願,但是記得不要呆到太晚,告訴你的司機和管家,並且注意好你自己的安全。”宋文斌細心地叮嚀着,凌曉笑着點頭一一應了,想起給三爺的禮物,頓時又有些愁眉不展。
演出結束後,凌曉就立即告別了宋文斌,走向校門口早就等在那裡的汽車。唐嫣然、張芝雅、王芸等跟凌曉走得很近的女孩子都對於她竟然將宋文斌獨自一人丟在夜晚的舞會上表示了極度的難以置信,而凌曉則輕鬆地一笑置之,並且半開玩笑地將宋文斌交給了她們“照顧”。
凌曉相信,只要有她們在,白霞肯定不會撈到什麼太大的好處的,而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分不出時間和精力處理這種小兒科的東西。
凌曉與傑諾特相約見面的地方是傑諾特在英國租界內的一棟小洋館,確切的說,這棟洋館的真正所有者是三爺,而傑諾特在被三爺“趕出”了宅邸、開始學習如何一個人獨立生活之後,便暫時借住在了這裡。
租界內,凌曉見到了不少熟悉的外國人,大多都是與三爺有聯繫,常在宅邸內走動的。凌曉一路上用着各種語言熟練地同他們打着招呼,偶爾閒聊幾句,維持自己在他們心中良好的印象。雖然暫時用不到,但是當她長大之後,與外國人的關係網將是她的一大助益。
汽車開了並沒有多久,就緩緩停在了傑諾特的洋館前,傑諾特早已等在了外面,大概是剛剛鍛鍊身體洗完澡,頭髮還帶着溼氣,隱隱似乎散發着香皂的味道。
看到凌曉,傑諾特連忙迎了上來,看起來頗爲急切。凌曉朝他點了點頭,囑咐司機等在外面之後,跟在傑諾特的身後進入了洋館。
洋館內部的裝潢偏向華麗型,跟傑諾特本人不算搭調,不過沒有人敢擅自改動裡面的東西,傑諾特也住得很小心,不敢有任何的損毀。
換上拖鞋,踏着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皮毛製成的地毯走進客廳,凌曉與傑諾特面對面在沙發上坐下,然後看着彼此手上拿着的一個小包,愁眉苦臉地相對無言良久。
“你做得怎麼樣?”傑諾特率先開口問道。
“我都快絕望了……”凌曉無力的擺了擺手,反問,“你呢?”
“與你一樣。”傑諾特嘆了口氣,整個人都癱在沙發鬆軟的靠背上。
又是一陣沉重的沉默之後,輪到凌曉首先開口了:“先看你的,還是先看我的?”
“你說呢?”傑諾特遲疑道。
“你的!”凌曉斬釘截鐵。
“……好吧,反正也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傑諾特猶豫了一下,隨即大義凜然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解開了自己面前的小包。
傑諾特的閒章看上去還像一點樣子,起碼買的印石的模樣還在,凌曉拿起其中一枚據傑諾特說應當是刻得最爲成功的壽山石,仔細觀察了一下印章的部位,然後沉默了。
左看右看也沒有看懂,凌曉打開印泥的蓋子,沾了沾,然後在紙上印了一下,端詳了半晌後仍舊摸不着頭腦——確切的說,似乎連哪個方向正確、一共有幾個字都分不清楚。最終,凌曉不得不放棄了研究,詢問道:“……你這刻得這是什麼字?”
“萬壽五福。”傑諾特哭喪着臉一張臉,“用的是你們古代的篆書,小篆吧?我不太知道,是從書上找的,我費勁臨摹學習了很久呢……”
“小篆什麼的,我還真不懂,不過先不論字怎麼樣,這手法還真是有夠差勁,不僅深淺不一,而且這個地方……”凌曉用手指指了指,“是刻壞之後又修補了的吧?”
“……對……”傑諾特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我看了一些其他人的印章,也偷偷去三叔的書房看過,當真覺得拿不出手去。”
凌曉拍了拍傑諾特的肩膀,想起自己手裡的“傑作”,自然也沒有立場繼續打擊他。
“看過我的了,那你的呢?”傑諾特看着跟他一起愁眉苦臉的凌曉,振作了一下精神,打算將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凌曉的手頓了頓,才一狠心掀開了自己的小包,拿出了自己忙活了一個多月的最終成品,遞給了傑諾特。
傑諾特滿是好奇地翻來覆去瞧了瞧,說實在的,荷包的樣子凌曉做得還是的確不錯的,很有誠意,爲了裝飾,她還特意學會了如何打流蘇。只不過,凌曉不會講荷包做不成太複雜、能夠裝東西的模樣,只能勉強做成了一個香囊,塞上了珍貴的養氣安神的香料。唯一損壞了荷包美感的,便是那上面耗費了凌曉絕大部分精力的圖案。
“……好奇怪,爲什麼要繡長頸鹿在吃樹葉?這在中國有什麼講究嗎?”傑諾特思考了一下,擡頭望向凌曉,一臉的求知慾。
“……長頸鹿吃樹葉?!”凌曉頓時有些崩潰,劈手將傑諾特手裡的荷包奪過來,“我繡的是松鶴延年!”
“鬆……鶴?松樹和仙鶴?原來是這個意思!”傑諾特恍然大悟,歉然地輕咳了一聲,安撫道,“其實……咳,仔細看也是能看出來的……”
“真的像長頸鹿吃樹葉嗎?”倍受打擊的凌曉自己端詳着自己的作品,雖然仙鶴和長頸鹿是完全兩種毫無相似之處的動物——好吧,大概脖子長是唯一的共同點——但是竟然越看越覺得的確……有些像……
……這物種跨得有夠遠的!
“這可怎麼辦?離三爺的壽辰還有幾天的時間,要想重新繡肯定是來不及了,這個又實在拿不出手……”凌曉將凝聚了自己心血的荷包泄氣地扔到了一邊,完全束手無策。
“……其實,我又準備了另一份壽禮。”傑諾特遲疑着說道,“我從一個認識的歐洲富商那裡花大價錢買了一瓶188o年的Brune11o di monta1cino,據說很不錯,如果實在不行,我打算就拿那個充數了。”
“如果你打算這樣做的話,我也把壽禮換成我一直準備着的萬壽圖吧?”凌曉緩緩點了點頭,“這樣的話,就算三爺生氣,起碼兩個人能夠分擔一下他的怒火?我想三爺也不會太過和小輩計較的……”
如此這般,傑諾特與凌曉彼此安慰鼓氣着,終於下定了決心,將自己那製作的上不得檯面的手工品束之高閣,別拿去礙三爺的眼。儘管新的禮物毫無新意,卻好歹中規中矩,外人應當挑不出什麼錯處來——當然,三爺本人另當別論。
雖然仍舊有些提心吊膽,但是好歹算是解決了一件大事——之後三爺的反應就不是煩惱能有用的了——凌曉略感輕鬆地出了傑諾特的家門,鑽進了汽車。
“小姐,一切還順利嗎?”司機一邊發動車子,從後視鏡裡看到如釋重負的凌曉,笑着詢問道。
“勉強算是順利吧?”凌曉乾笑了一下,並不敢多說甚麼,因爲這位司機也是三爺的耳目,她可不想讓三爺這麼早就知道自己和傑諾特已經決定更換壽禮。
回到家後,凌曉立即將自己的針線活計連同那一個成品荷包丟到了一邊,努力描繪自己那一幅萬壽圖,儘量讓自己顯得誠心誠意,以消減三爺的不滿。
雖然凌曉在繡品上着實沒有天賦,但是書畫方面還是有些心得的,幾天的時間應當足夠她將那副萬壽圖整理妥當,而三爺的壽辰在那時候大概也已然近在咫尺了。
凌曉唯一的期盼就是傑諾特不要臨陣掉鏈子,要是不得不被三爺罵的話,一定要兩個人一起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