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凌曉惦記上三爺的那隻海東青後,往那裡跑的頻率瞬時間提升了很多,也親眼見證了三爺是如何訊鷹的。不得不說,這些方式別說是一隻鷹,就算是人,也難免會熬不住,不得不俯首稱臣。
海東青在三爺的調.教下收斂了野性,更不敢隨意去啄或者抓凌曉,因爲每當它做出這樣的舉動後,必然會遭到嚴酷的懲罰。逐漸的,海東青不僅學會了不去排斥凌曉的接觸,甚至在得到些甜頭後,有時還會討好地回蹭她示好。
幾周之後,三爺微笑着告訴凌曉,這隻海東青已經訓練好,可以被她帶走了。
凌曉讓海東青停在自己的小臂上,用另一隻手撫摸着它最近才恢復光澤的雪白羽毛,認真得聽着三爺的叮囑。
“海東青是猛禽,即使被馴化了,也要保存它的兇性纔能有價值。餵它帶血的生肉,多多放它出去自己捕獵,莫要太拘着它。”三爺端着茶杯,眼神柔和地看着凌曉對海東青愛不釋手。
凌曉連連點頭,不論這隻海東青本身的價值還是贈送它的人,都值得凌曉像是供祖宗一樣供着它,更何況凌曉本人對它也喜愛異常呢?生怕出半點紕漏的她極其仔細地將注意事項記在腦中,油然而生一種自己責任重大的感覺。
這是凌曉第一次養活物,也不知能不能養得好……
就在凌曉忐忑的時候,一個僕人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站定,行了個禮。
三爺瞥了那人一眼,輕輕點頭示意他過來,那人立即走到三爺身邊,彎腰附耳,輕聲說了幾句。
三爺聽罷,微微挑眉,隨即擡手讓那人退開,轉而看向凌曉。
正在逗弄海東青的凌曉立即就察覺到了這件事情似乎跟自己有關係,不由得端正了坐姿,等待三爺開口,而三爺自然不負她所望,淡淡說道:“宋文斌惹了點麻煩。”
凌曉一愣,疑惑道:“怎麼了?”
“有些急功近利了。”三爺用茶杯蓋子輕輕濾了濾茶水,“你應當知道的,他早就年滿十八歲,算是成年了,已經開始接手家裡的生意。大概是年輕氣盛,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證明自己,所以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擋了別人的路。”
凌曉恍然點頭,明白宋文斌惹出的麻煩,大概也有她與凌家的原因。
宋文斌並不傻,所以他自然感受到了凌父態度的改變。不管他是否在意凌曉未婚夫這個身份,凌父在尚未對他明說、結束這一關係之前又極力想要促成凌曉與其餘男人的感情,這對於他而言無疑是一項侮辱。
初出茅廬,尚未被階層之類的侷限磨平了棱角的宋文斌自然是不服的,他自認爲除了出身稍差以外,並不輸給邵家那位備受嬌寵的小公子,所以他希望能夠向凌父、向所有人證明,即使出身稍遜,但是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彌補這一缺陷。
抱着這樣的信念,宋文斌越來越急於證明自己,而這樣的急切,也自然讓他失去了穩重與謹慎。
凌曉微微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還是需要負一定責任的,幸而看三爺的模樣,宋文斌並未出什麼大事,她也沒有太過焦急:“那麼,他現在怎麼樣了?”
“一切平安,只是受了點小傷,接受了點教訓。”三爺回答,看到凌曉神色平靜,並未因爲這一消息而表現出急迫、擔憂之類的情緒,臉上微微帶了點笑意。
“那就好。”凌曉點了點頭,也彎了彎嘴角。這樣的回答並未出乎她的意料,宋文斌此番受了教訓、吃了虧,也能讓他吃一塹長一智,並非是什麼壞事。
“不過,還有另一個消息。”三爺頓了頓,緊盯着凌曉的雙眼,說道,“他現在在白霞那裡。”
“白霞?”這一次,凌曉倒是當真吃了一驚,一時想不到自己那個都快被她遺忘了的姐姐是怎麼跟這件事扯上關係的——難道是宋文斌逃到了白霞家裡,或者半路上遇到白霞,被她救了?
仔細想來,似乎上輩子的確有這麼一段事情,只不過當年的她知道得並不清楚,而這段記憶也被隨後的時光抹除,只餘下淺淺的影子,直到現在才被凌曉想起來。
如此一來,就說明宋文斌這一劫是命中註定,不管凌曉怎麼樣,都要來這麼一遭。想到此處,凌曉立即就淡定了,心中那一點點歉疚的感覺也煙消雲散,一身的輕鬆。
看到凌曉聽到這一消息後不但沒有擔憂失落,反倒釋然愉快,一直在注意她反應的三爺倒是有些驚訝,不過也讓他安下心來。
“你救我了又反過來我救你,一旦遇到麻煩他們就能遇到彼此,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吧?”凌曉託着腮,若有所思。明明她的蝴蝶翅膀已經扇得很厲害了,卻還是沒有將這一段機遇扇跑,凌曉還真是不得不佩服宋文斌與白霞之間果然是“天作之合”。
“緣分?”三爺輕哂,有些不屑地笑道,“倘若這算是緣分的話,那便是吧,不過我倒是欣慰自己沒有遇到過這類緣分。”
聽到三爺的話,凌曉的眼睛一亮:“難不成,這其中並非是偶然的巧遇,而是有什麼其他的緣由?”
眼見凌曉興奮期待的模樣,三爺有些無奈地擡手點了點她的眉心,輕叱:“你這模樣就像是我特意跟你八卦這些一般,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打探,別浪費我的時間。”
凌曉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吐着舌頭縮了縮頭,儘管仍舊好奇,卻也不敢再拉着三爺繼續這類沒有營養的話題,不得不遺憾放棄。
待到凌曉帶着寶貝海東青回到凌宅的時候,特意問了問管家白叔關於宋文斌的下落,只可惜對方一問三不知,大約是宋文斌遇到麻煩的事情還沒有傳揚開。
凌曉當真佩服三爺手下的耳目,似乎只要他願意,什麼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就連宋文斌這樣一隻小蝦米的情況,他都一清二楚。
……不過,話說回來,三爺爲何要一直關注宋文斌的情況呢?將精力和人手浪費在根本沒有必要的地方,這可着實不是他的風格……
對於海東青的來歷,凌曉只是說了句是朋友送的。白叔雖然知道海東青珍貴,卻不知這只是海東青中的上品、價值連城,所以並未過多追問。
凌曉的海東青讓凌家上下又是稀罕又是擔心,當白叔想要幫凌曉餵食,反倒差點被海東青啄到之後,這種擔憂就達到了頂峰。
海東青驕傲透頂,先前只有三爺一個人可以碰,如今雖然又多了個凌曉,卻不意味着其他什麼人也能夠被允許觸碰它。凌曉無奈,只得親自幫它餵食、安頓好,這才鬆了口氣。看着傲慢地環視四周,打量自己新住處的海東青,凌曉越發覺得自己請回來的是一個祖宗。
當然,拒絕所有人的示好,卻只允許她一個人撫摸的海東青,也讓凌曉產生了一種自豪的感覺。
第二天是週末,當凌曉睡了個懶覺,被等得不耐煩的海東青從牀上吵起來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了。
懶洋洋地給飢腸轆轆的海東青餵了食,又喚傭人端來早點,凌曉看着走進餐廳的白叔欲言又止,心裡也大概知道他將要說什麼。
“小姐,宋文斌少爺……昨日出了點事情。”白叔的語氣很是不自在,看着凌曉的目光滿是擔憂與忐忑。
“嚴重嗎?”凌曉用餐巾輕輕擦了擦自己的嘴脣,詢問道。
“不算嚴重,宋家已經請了醫生,說是休息幾天就能夠痊癒了。”白叔回答,“小姐……打算去看望一下嗎?”
“既然文斌哥出了事,於情於理我都是要去的。”凌曉摸了摸五分飽的肚子,從餐桌邊站起身。
雖然凌曉以行動表示自己要去換衣服出門了,但是白叔卻並未像是往常那樣退開,仍舊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凌曉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才“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凌曉嚇了一跳,連忙將白叔扶起來,驚疑不定地詢問:“你這是幹什麼?!”
“小姐……小姐,我……我對不住您啊!請您看在我一直勤勤懇懇服侍您的份上,網開一面吧!”白叔被凌曉攙着,卻仍舊堅持跪在地上,涕淚橫流。
凌曉看着白叔,微微皺起眉,隨即緩緩放開手站直了身子,問道:“白叔,起來說話,你到底在說什麼?不說明白的話,我怎麼知道自己能不能網開一面呢?”
凌曉的聲音雖然溫和,但是長年服侍她的白叔卻自然察覺到了其中蘊含的不悅。凌曉向來恩怨分明,卻最討厭被挾恩圖報,上輩子的經歷讓她學會了謹慎,她不會輕易許諾什麼,除非她能夠判斷出這份許諾一定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白叔不敢再繼續哭求,凌曉早就不是幾年前那個依賴他的孩子了,她變得有主見、有魄力,真正像是一家之主,讓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白叔沒有起身,卻壓低了聲音,將事情說了一遍,大多數情況凌曉已經從三爺那裡知道了,卻有兩點讓她意外。
第一,從白叔那裡,她得知了宋文斌大概與白霞之間發生了什麼,毀了她的清白;第二,則是白霞其實是白叔的外孫女,白霞的母親,是白叔唯一的女兒。
白,說起來並不是一個常見的姓氏,可笑凌曉竟然從未想到過這一點。
原來,上輩子凌曉被白霞取而代之,而那個除了宋文斌以外凌曉最爲信賴的白叔,那個一直照顧她長大、對她疼若孫女的白叔並未反對,僅僅沉默着接受了這一改變的原因,並非只是凌曉一直以爲的身爲下人而無法反抗主人的決定,而同樣也是因爲,比起自己這個“孫女”,白霞纔是真正與白叔血脈相連的親孫女。
凌曉彎了彎嘴角,一時間覺得,自己上輩子還真當是被拋棄地徹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