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經打定了主意要主動向三爺獻身以試探對方的態度,但是該如何做得不着痕跡、不惹人厭煩也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凌曉告訴自己這需要從長計議,然後便每日都陷入了糾結沉思之中。
想過酒後亂性,但是三爺卻向來自持地很,對於酒類總是淺嘗輒止,從未醉過,倘若硬是灌酒,那意圖必然暴露得太過明顯,甚至會被懷疑有二心。
想過向三爺討教武術,然後擦槍走火,但是以三爺的身手要制服凌曉顯然綽綽有餘,而且她的一招一式也都是三爺教的,稍有更改都會被發現,露了行跡。
凌曉歸結出一個又一個方案,然後又一個又一個地捨棄掉,簡直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解哥德巴赫猜想一樣,怎麼想怎麼不對。
“曉曉,曉曉!我說的話你有聽嗎?”唐嫣然喊了凌曉幾聲,見她仍舊木然地看着地面,一副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的模樣,終於趴到了她的耳邊,大聲叫道。
凌曉身子一顫,擡手揉了揉自己被震得有些發疼的耳朵,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看向一臉鬱卒又不滿的唐嫣然:“……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有什麼心事嗎?”王芸柔聲問道,帶着毫不掩飾的擔憂,“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
“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唐嫣然揶揄地眨了眨眼睛,用手肘頂了頂凌曉,“除了這個,我真想不出你有什麼值得如此煩惱的!”
凌曉尷尬地笑了笑,不能否認,卻也沒有辦法認同。
見她這幅模樣,幾個女孩子們都來了興趣,就連自持身份、總是矜持冷淡的張芝雅也好奇地將視線移了過來。
凌曉的感情問題一向是少男少女們無聊的時候八卦的焦點,誰讓不僅曾經備受青睞的宋文斌對她態度曖昧,就連後來受人追捧的邵傑也相當熱烈地追求過她。
如今宋文斌已經淡出了年輕人的社交圈,邵傑也跟家裡鬧翻,離家出走後不見了蹤影——據說是去參加革命去了——剩下的世家公子們雖然同樣出色,卻也沒有了一枝獨秀的境況,各有不同的人追捧,然而無論風水怎麼輪流轉,女生中最受歡迎的人卻一直都是凌曉。
對於凌曉的出色、備受男生喜愛,女生們從最開始妒忌到後來的羨慕,又到了現如今的將其視爲理所當然。不過,就算是再理所當然,危機感也是有的,一日凌曉心無所屬,那麼那些自認爲出色的少年公子們便一日不死心,她們便同樣無法安心。
說實話,比起凌曉神在在地享受單身的時光,女生們都恨不得她能快一點被男人套牢,不要再出來禍害蒼生。
被衆人的視線刺得萬分不自在,凌曉環視了一下眼神殷切的女孩子們,心中略略沉吟。
畢竟相處了這麼久,凌曉對她們的友情也有幾分是真心的,自己如今已然成了三爺的人,今後免不了與三爺同進同出、舉止親密,被人發現後公諸於衆。與其讓她們那時候才知道,不滿自己秘而不宣,也許這倒是一個適當的透露時機。
當然,因爲與三爺的關係尚不穩定,而三爺也絕對不是一個“可以拿得出手來炫耀”的角色,凌曉並不打算將一切都挑明瞭,只是模棱兩可地羞紅了臉,垂下頭,小聲回答:“……我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得……”
這是凌曉自宋文斌以來第一次表達出對某個人的好感,頓時,女生們都有些轟動,顧不得還在校外的露天咖啡館、需要作出矜持的大家之風,紛紛圍攏了上來,追問詳細的情況。
凌曉羞澀地推了推其中最爲熱切的唐嫣然,一臉的彆扭與不自在:“哎呀,你們就別問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喜歡他?”唐嫣然盯着凌曉的眼睛,問道。
雖然只是假裝的,但是凌曉的腦子裡依然閃過三爺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有些面頰發燙,輕輕咬了咬嘴脣,點了點頭。
“那他呢,喜歡你嗎?”王芸追問道。
凌曉的眼神黯了黯,有些困惑地回答:“他對我很好……但是,我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少了什麼?”連張芝雅也加入了進來,難得地迫不及待。
“……他不喜歡碰我。”凌曉許久才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
“他是什麼樣的人?也許是因爲珍惜你呢?”王芸擡手點了點下巴,“倘若真的是因爲珍惜你而不隨意碰你,那麼真是個好男人,趕快嫁了吧!”
看着周圍的女生們紛紛提出自己的意見,或是安撫或是中肯或是理智或是敦促,凌曉的心裡不由得有些發熱。
上輩子她從未與女生們建立過親密的友誼,自然也沒有體會過閨蜜到底是什麼模樣的,更不用說與之討論自己的情感問題了。雖然女孩子們的見解並非完美,但是仍舊讓凌曉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感覺與她們之間的距離更加貼近了幾分。
當然,凌曉是不打算將自己的決定說出來的,就算是其中最爲豪爽不拘的唐嫣然大概也不會接受甚至理解她的想法。不過,凌曉仍舊相當認真得聽取着女孩子們的意見與討論,時不時點頭附和,引得她們更加談性高漲。
當然,女生們也趁此機會從凌曉的嘴裡“套”出了她的心上人是什麼模樣的。雖然並未得到真正的姓名,但是對方的年紀比她大、長相俊秀、成熟穩重、學識淵博、社會地位較高、謙謙君子如玉之類的特點還是基本上組合出了凌曉所喜愛的男人的模樣,這讓少女們都安心了不少。
——看起來,凌曉喜歡的是年齡稍大的成熟男性,而不是同齡的乳臭未乾的男孩子。
“淩小姐?”
正當女孩子們討論地熱火朝天的時候,一聲清越的呼喚聲傳來,打斷了衆人的交談。
聞聲望去,正看到幾名穿着軍裝、軍官模樣的年輕人站在馬路的對面,爲首一人表情中帶着幾分的驚喜,殷切卻又不引人反感。
據說,軍裝是最能凸顯男人氣質的一類裝束,三分的俊俏能硬生生提升到七八分,幾名軍官都是二十多歲年紀,風華正茂,一身軍裝襯得他們英挺俊朗,身姿颯爽。爲首的那人更是顯眼,嘴角微翹着文雅溫潤,書卷氣十足卻又並非瘦弱,再加上軍服上象徵着中校軍階的兩朵梅花的肩章,讓人不注意到他都困難。
——也不知最近他又立了什麼功勞,竟然已經從少校升爲了中校。
“沈少校……不,應當稱呼您爲中校了吧?恭喜您升職。”凌曉雖然在心裡皺眉,卻仍舊站起身,走出人羣落落大方地問候道。
沈隨鈺朝身邊的人低聲囑咐了幾句,隨後快步穿過馬路,來到凌曉的面前,行了個禮軍禮:“承您吉言。”
凌曉沉默了,不知該繼續寒暄些什麼。對於這個人的瞭解與失望讓她在面對沈隨鈺的時候完全沒有交談的興致,卻也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失禮。
“這幾日有些繁忙,沒有再拜訪您,實在是抱歉。”沈隨鈺低下頭,看着比自己矮上一頭的凌曉,語調溫軟,“令尊囑咐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本想今日去您家中說一聲,卻不曾想在這裡遇到小姐,就拜託小姐幫我將話帶到吧。”
凌曉這一次當真沒有掩飾得住自己皺眉的動作,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拜託沈隨鈺做了什麼,同時也實在不喜歡欠他的人情:“雖然家父並未對我提及……但是仍舊是麻煩您了,我們必將備上厚禮致謝。”
“這就不必了。”沈隨鈺擡了擡自己的軍帽,“爲您效勞是我的榮幸。”
凌曉淺淺一笑,卻並未答話,心裡已經決定了要在回去後好好查清楚沈隨鈺與凌父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麼交易。當然,不管是什麼,一份豐厚的謝禮是必不可少的。
見凌曉似乎並沒有繼續交談的興趣,沈隨鈺眼底微微閃過一抹失望,卻也懂得此時不宜繼續糾纏,進退有度地行禮道別,在凌曉禮貌性的注視中轉身回去了馬路對面。
對面的軍官們表情上都帶着幾分的戲謔,視線在沈隨鈺與凌曉身上兜來轉去,沈隨鈺在穿過馬路之後,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凌曉一眼,正對上她尚未收回的目光。
軍官們一聲鬨笑,雖然距離隔着尚遠、聽不真切,但是凌曉卻能從他們說話的語調與表情中品出那調侃的意味。
沈隨鈺被說的有些羞惱,責怪地瞪了幾人一眼,當先快步走開了,幾名軍官則在又看了凌曉一眼之後,跟上了他的腳步。
凌曉的臉色有些糟糕,雖然她一般並不介意自己被和別人硬湊成堆——畢竟只是八卦娛樂罷了——但是一想到對方是沈隨鈺,她就心裡很是發悶。
明明這輩子她與這個人已經沒有任何的關係了,卻爲何總是覺得他有些陰魂不散呢?
深深的嘆了口氣,就連對面那些僅有一面之緣的軍官們都那般表現,凌曉就算不回頭,大概也能猜得出此刻自己身後的女孩子們會是何等的表情。
……畢竟,從自己方纔特意透露出的那些描述來看,大半都能跟沈隨鈺扯得上關係。
凌曉無可奈何,無法逃避地轉過身。
身後的少女們都帶着“我懂”的高深莫測的笑容,抿脣笑得矜持又狡黠,凌曉擡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認真、卻在其他人眼裡顯得尤爲欲蓋彌彰地反駁:“不是他。”
隨着這三個字,少女們終於憋不住鬨笑了起來,看着凌曉站在那裡臉頰微紅,又羞又惱又是無奈,突然都感覺尤爲揚眉吐氣。
——誰讓凌曉總是一副成熟穩重的模樣,幾乎沒有任何的瑕疵呢?此時被調侃到發窘的凌曉,才越發像他們的同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