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後,路遠森黯然地低下了頭,雙手死死地抓住方向盤:“是我疏忽大意了。”
此時林煙也漸漸平靜下來,她把頭靠在了座位後背,嘆了口氣:“不,是我打草驚了蛇。”
“即使你今天沒有找上他他也已經想辦法把照片都弄乾淨了,所以不是你的問題。”
“可是,現在他的戒備心更重了,所以我們沒有機會再拿到什麼證據。”林煙的語氣裡滿是絕望。
“直接去法院訴訟。”路遠森轉過頭來,定定地望着林煙。
林煙擡起頭,一顆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不行,他不會讓木木好過的。”
路遠森心中一驚,他之前設想過千千萬萬種可能,但都沒有涉及過這一層。
“總會有辦法的。”路遠森脫口而出的話語依然十分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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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懂的。”林煙絕望地搖了搖頭,“你不知道他狠起來是什麼模樣,從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我便嘗夠了他的手段。”
林煙的話讓路遠森怔住了,憤怒和心疼這兩種情緒交織纏繞在他的心間,這些年來在她最艱難的時候他都不曾陪在她身旁,而現在倆人好不容易纔得來重歸於好的機會,他又怎能輕易放手呢?
正當他又要說什麼林煙又開口了,不過這一次她卻很平靜:“我該回去了,木木也該餓了。”說完她便打開了車門,有氣無力卻頭也不回地拖着疲憊的身子向自己的車走去,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路遠森對路鴻焱已然是怒火中燒。
林煙不曾看到的是,路遠森抓着方向盤的手更緊了,而他的眼裡的那一抹未被自己察覺到的堅毅也更深了幾分。
林煙回到家時木木正在嬰兒牀內安然熟睡,看到她粉嘟嘟的小臉她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終於放鬆了幾分,她也不顧是否會弄醒她,將她抱了起來。
感受到林煙的動作木木哼唧着動彈了幾下,卻沒有醒,看到她這般乖巧的樣子林煙更心疼了,她抱着她來到陽臺上望着窗戶外的風景,靜靜地發着呆。
在上海的房價始終居高不下的年代,這樣一個幾乎可以俯瞰整個上海城的絕對中心地段的房子是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然而林煙已經在這裡住了一年,更準確地來說,是被困了一年了。
她的腦海裡不由得開始自動播放這些年發生的一切,這些事情交織纏繞在她的心中,幾乎要讓她窒息,她痛苦地蹲下了身子,任由眼淚啪嗒啪嗒掉在木木的臉上。
“您怎麼了,路太太?”劉姨忙完廚房裡的事出來後被林煙的舉動嚇了一跳。
然而林煙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迴應。
“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呢?夫妻牀頭吵架牀尾和。”劉姨沒有多想,脫口而出這句話。
“可是,你看我和他什麼時候和過嗎?”林煙突然轉過頭來,紅着眼問道。
劉姨突然就被問住了,的確,自打她進路家門以來這對年輕夫妻似乎就沒有恩愛的時候,經過這一年的相處,她以爲林煙早已習以爲常,卻不知她這段時間爲什麼突然就開始在乎起來。
劉姨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用上海腔絮絮說道:“說得現實一點,現在的小姑娘嫁人,要不就是嫁給有錢人,要不就是嫁給疼自己的人,雖然路先生很少陪你,但在錢的方面別人還是會羨慕你喲。”
聽了她的話林煙怔住了,隨後,她也只是淡淡地苦笑了一聲。
她突然就想起去年自己還是憶芯員工的一員時,當路鴻焱在公司宣佈他們的婚訊時大家對她流露出的那股曲意逢迎的諂媚。
在外人眼裡,她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典型,也是那個永遠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路太太,可是,她一直倒寧願自己嫁的只是一個普通人。
看着懷裡的木木,她滿心愁緒,當初結婚是因爲她,而現在,她也成爲了自己和路鴻焱之間一個解不開的結。
在與路鴻焱的對峙以失敗而告終後,林煙繼續渾渾噩噩地過着日子,她每天像上了發條的機器般照料着木木的起居,如果說之前自己的世界還帶有一點灰,那麼現在,它已經完全變成黑色了。
幾天後她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煙,生日快樂。”
她楞了一下,眼眶突然就溼潤了,這條短信像一道陽光般在她昏暗的世界裡映射出了些許光亮,她翻開手機上的日曆,今天果然是她的生日。
因爲囚籠般的生活她早已不關心這些具有紀念性意義的日子,沒想到,他卻始終放在心上。
這個號碼,正是這些天路遠森專門用來與她聯絡的號碼,爲了避嫌,她一直沒有存名字。
而這條短信,也是自那天分開後他與她第一次聯繫。
她的思緒不由得跟隨着這條短信回到了當年的那個冬天,上完最後一節課後林煙在教室自習,路遠森(當時還是江遠森)突然從抽屜裡拿出了一盒小小的奶油蛋糕,變魔術似的將它呈現在林煙面前,他的嘴裡一直還在哼着生日快樂歌作爲背景音樂。
“學習要抓緊,但生日也不能不過啊林煙同學!”看着錯愕的林煙,路遠森有些俏皮地眨着眼說道。
少見他這副模樣的林煙連打趣都忘了,她呆呆地問道:“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哎,對於我這種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人來說,要想知道這點小事當然不難。”路遠森一直都在開着玩笑。
林煙雖然感動,但這並不妨礙她對路遠森的“逼迫”:“說正經的!”
路遠森深切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林煙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你要先答應我,知道了不準太感動,不準哭鼻子。”
路遠森神秘兮兮的樣子讓林煙哭笑不得:“你先說嘛!”
突然,路遠森湊近了她:“還有,不準告老師。”
看到他突然湊近的臉龐林煙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她略爲靦腆地挪了挪身體,脫口而出的還是那句話:“你先說。”
“我前些日子專門溜進了學校的檔案室,翻了上千份資料,才終於翻到了你的。”
路遠森的語氣十分平靜,但聽了他的話林煙的眼眶突然就紅了。
“說好了不準哭的啊!”看到她這副模樣路遠森不知該覺得好笑還是該覺得心疼,他打開蛋糕的蓋子,從旁邊拿起那支唯一的小蠟燭插了上去,又神秘兮兮地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火柴來,把它徐徐點燃了。
“雖然有些簡陋,但好歹也還是生日蛋糕,快許願吧壽星。”蠟燭一點燃便因爲窗外吹來的微風而閃爍着,路遠森小心地護着那點火苗,看到他此番模樣,林煙也閉上了雙眼。然而,蠟燭還是在她睜眼之前熄滅了。
看着眼前冒着煙的蠟燭芯,林煙突然就有一些懵神。
“別發愣了,快吃吧!”路遠森像是什麼也不曾發生似的微笑着將蠟燭拔掉了,又拿起旁邊的小叉子輕輕地插在蛋糕上,將它遞給林煙。
吃到蛋糕的第一口,林煙的眼淚便抑制不住地涌了出來,滴在了蛋糕上。
哪個女孩不喜歡甜食呢?可林煙從小的生活環境便註定了她吃到的都只是些小作坊生產出來的食品,所以這口蛋糕吃在嘴裡的感覺,可以說一掃她之前吃過的那些三無食品帶給她的劣質感。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這蛋糕的店子在晚風這個縣城其實是沒有的,下午的時候路遠森假裝生病,藉着外出就醫的由頭偷偷搭上了前往晚風所隸屬的南辰市區的大巴纔將這塊看似簡單的蛋糕帶到了林煙面前。
當這些往事再次在林煙的腦海裡放映時她依然覺得它們就像是昨天才發生一般歷歷在目,當年那根蠟燭在她許願時便熄滅了,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而當時她許的那個願望,其實就是能和眼前人一直走下去。
回想起這些林煙不由得無奈地笑了笑,當時覺得偶然,現在看來,有些事情,也許一開始便註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