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一過,春姑娘便迫不及待地席捲了大地,萬物復甦、草長鶯飛。在一個溫暖的午後,和煦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了路家的陽臺上,林煙在這樣的陽光下坐着,心中卻依然寒冷無比。
陽光可以照到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卻照不進她的心裡。她機械地搖晃着一旁木木的搖牀,搖着搖着,她也睏倦得幾乎就要閉上了眼睛。
客廳裡的電視聲音開得很小,卻能斷斷續續地傳到林煙的耳朵中。
突然,電視裡播放的一則新聞讓她坐直了身體,她顧不上木木容易驚醒的習慣,立即站起身來走到客廳拿起遙控器開大了音量,與此同時,她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電視機。
“今日,引起全國恐慌的多起食物中毒案例已追查到根源,據調查,這些人在中毒之前都曾食用過憶芯品牌旗下一種名爲‘小方盒’的餅乾,其中一名10歲的男童和一名69歲的老人更是因爲情況危急被送進了醫院,卻因搶救無效死亡。據本臺記者的最新調查瞭解到,食品監管部門已全線下架憶芯的這種產品……”
女主播面無表情地說出這些話,卻讓林煙心中響起了一聲驚雷,或許是自我封閉太久,公司出了這麼大的事她竟半點兒也不知!
她連忙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把旁邊的字母劃到了“L”開頭的列表,看到幾個緊緊相連的名字,她一時竟不知道該打給哪一個,經過短暫的思考,她又把列表劃到了“B”,撥通了路兆輝的號碼。
可是,接通后里面傳來的卻是茫茫的“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已關機”的提示音,林煙心中一沉,因爲她知道,像路兆輝這種把工作看得分外重要的人,沒有什麼緊急情況是不會輕易關機的。
於是她又只好把字母劃回“L”,撥通了路鴻焱的號碼,可是,那邊傳來的也是茫茫的“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的聲音。
一瞬間,林煙從憂慮變成坐立不安了,她在沙發前踱着步,左思右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換了大衣拿了鑰匙出了門,這一次,她連劉姨都沒來得及交待了。
車還沒靠近憶芯大樓的時候林煙已經看到大樓門口圍滿了各種各樣的人,有中毒者前來鬧事的,有記者採訪的,而不遠處,還停着幾輛警車。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林煙心中升起,但她還是快速停好車,一下車便往公司門口走去,因爲人羣混亂所以並沒有什麼人注意到她的到來,她走近大門才發現公司前面的空地已經被公安機關用警戒線圍了起來,即使那羣人想進去也無從得手。
“警察先生,可以讓我進去一下嗎?”林煙衝過去,焦急地問道。
“您是?”看着她,警察滿臉疑惑。
“我是路鴻焱的妻子。”
原本最先認出林煙的人應該是一旁的記者,但她低調的行事作風讓許多媒體行業的人並不知道她的存在,遠處一個記者的耳朵卻尖得很,一聽到林煙的自我介紹她無比興奮,立即大叫着跑向林煙,連聲問道:“路太太,您有參與此次投毒事件嗎?您的老公路鴻焱爲何一直不現身?你們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這個記者的話一出口立刻引起了更多記者們的瘋狂,他們一起朝林煙的方向涌了過來,各種層出不窮的提問瞬間淹沒了林煙,但因爲聲音太大太雜其實她什麼都聽不清。
“安靜!”一旁的警察突然開口喊道,可記者們並沒有因爲他的喊話有任何收斂,反而更加激動地爭相把自己手上的話筒遞給林煙,林菸禁不住他們這樣的重重包圍,你擠來我擠去,險些讓她摔倒在地上。
突然,林煙的肩膀被一道力量抓住了,她任由力量拉扯,被拉到了警戒線內。本來那羣記者也想跟着一起進來,但另外幾個警察立馬組成人牆把警戒線給攔住了,於是他們就只能空看着林煙,但他們的嘴上還是沒有停止發問。
林煙回頭一看,原來是剛剛那個警察把自己帶了進來。
“謝謝你,我可以上去看看嗎?”她的語氣裡是掩藏不住的焦急。
可那位警察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問道:“你在憶芯有沒有擔任什麼職位?”
他的問話讓林煙立馬明白了他的用意,如果她有任職指不定也要被問詢,但她的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和路鴻焱結婚後我便沒有在公司上班了,而且,”她頓了頓,開口道,“我手上也從來都沒有公司的股份。”
“噢,”警察倒有一些意外,“你進去是可以,但其實也做不了什麼,現在檢察院的人正在做着最後的調查,不出意外談話之後我們就要把路兆輝帶走了。”
他的一番話讓林煙有些吃驚,但見到今天這樣的陣仗後她便知道,其實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
“我還是進去看看吧。”林煙的語氣反倒平淡了,說完她便朝着大樓裡面走去了。
公司門口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那些趨炎附勢的保安已經不見蹤影,看着空蕩蕩的大廳,林煙嘆了口氣,隨後便按下了上樓的電梯。
電梯門開了,前臺也已不見蹤影,林煙往深處走去,才發現辦公區域都已空空如也,想來他們驅散了不相關的工作人員。
可是林煙並沒有放棄,她依然往更深處走着,果然,幾個男人的交談聲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她繼續往前走,幾個身穿制服的人突然帶着一應人等走了出來,他們的手上還戴着手銬,這些人不外乎都是在憶芯幹了多年的高層,最中間的正是路兆輝。
看到林煙的到來其中一名身穿制服男子很是意外,忙問道:“你是憶芯的員工?”
“不,我是路鴻焱的妻子,路兆輝先生的兒媳。”林煙倒是不慌不忙。
“在公司可有職位或股份?”男子看着她,皺緊了眉頭。
“沒有。”林煙依然很平靜。
男子還欲說什麼旁邊一個人突然提醒他:“吳檢,根據目前的調查,與路兆輝相關的親屬中只有他本人以及路鴻焱佔股,他的小兒子路遠森以前倒是在公司擔任財務總監,但是現在已經辭去職務去了美國。”
吳檢點了點頭,隨後又看向了林煙:“我們一直在找路鴻焱,可自從事發後他便不曾現身過,你應該知道他在哪裡吧?”
聽到吳檢的問話林煙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和他感情並不好,不要說事發,他已經連着有一個多月不曾回過家了。”
聽了林煙的話吳檢很是驚訝,他無從判斷她話裡的真假性。
“如果您覺得不可信的話,”林煙頓了頓,“我們家有一個保姆,她天天都在家幫我照顧小孩,她的話應該可以作爲證據吧。”
林煙的不卑不亢倒是讓吳檢有些意外,隨後他點了點頭:“本案預計在下週五開庭,你到時候可以來旁聽,另外,如果有路鴻焱的消息,也請你不要瞞報。”
說完,他欲帶着一應手下和路兆輝離開,臨走前路兆輝深深地看了林煙一眼,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又礙於公安機關的人員在場不好開口,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林煙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他們果然還是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走吧,路董事長。”吳檢似乎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催促道。
於是,在確定他們一行人離去之後,林煙立馬拿出手機來撥通了路鴻焱的號碼。
然而手機裡傳來的聲音已經從通話中變爲關機了。
一股思緒在林煙的心中纏繞,經過短暫的思考後,她離開了空空如也的憶芯集團大樓,坐上車子準備前往路家別墅。
林煙把車停穩後便朝大門走去,門是虛掩着的,她推開門,客廳裡空蕩蕩的,再加上光線昏暗,如果不注意很難發現沙發前的地板上坐着一個人。
林煙走過去,只見地上的人正是江美玉,她呆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得像個提線木偶。
“媽。”林煙輕聲喊了一句,江美玉擡起頭來,看到是林煙,她瞬間淚如雨下。
林煙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把她攙扶起來在沙發上坐好。
“這是怎麼了?怎麼公司突然就這樣了?”林煙一面撫着她的背一面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跟着一羣朋友出去旅遊了一趟,今天一回來公司就是這樣了。”江美玉哭着說道。
林煙正欲再說什麼,門口卻突然響起一陣動靜,林煙和江美玉不由得一齊朝門口望了過去,來人是馮叔。
看到林煙的第一眼馮叔的神色有一些奇怪,其實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和身居路鴻焱太太身份的林煙打交道,不過上一次是在他們倆的結婚典禮上,林煙忙着一衆事情自然沒有注意到他。
他立即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打開玄關處燈的開關,瞬間,客廳變得光亮無比。
“現在董事長、總經理還有許多高層要不是被提審,要不是聯繫不上,而小少爺又遠在美國,所以我只有來找你們二位商量接下來的事。”馮叔一邊說一邊朝沙發的方向走了過來。
在“提審”兩個字從他的嘴裡蹦出來時林煙明顯地感覺到江美玉的身體又哆嗦了一下。
“路鴻焱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林煙倒是先把自己心中的疑問拋了出來。
“接連發生的這些中毒事件其實都是意外,路總正在蒐集證據。”馮叔十分從容地答道。
“那麼多起,怎麼會是意外?”林煙心中的疑團更大了。
“孫耀偉團隊研發出來的梨酸1號。”馮叔說。
然而馮叔的回答讓林煙更驚訝了:“不是說這種添加劑已經通過了質檢部門的審批嗎?”
“唉!”馮叔嘆了口氣,“任何防腐劑都要適量使用,質檢部門檢測時我們是按孫耀偉研發的計量嚴格把控的,但這個新的配方發到廠裡時不知怎麼就出了錯,按照標準應該是每一千克的原材料添加量爲1.01克,但到了廠裡不知道這個數字怎麼就變成了10.1克,這種新型添加劑因爲剛投入使用所以即使是孫耀偉對它的危害性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結果這一批出了問題的產品一發出去各種情況就跟着來了……”
聽了馮叔的講述,林煙沉思了一會兒,隨即明白了:“所以,你們是懷疑工廠裡的負責人看錯了數字,把小數點向後移了一位?”
林煙反應之迅速讓馮叔暗感意外:“是的,但是我們去找工廠裡的責任人時他拿出來的配料表上的數字就是10.1,所以我們又開始追查負責打印配料表的人,可那人早已從公司離職,再去追查,他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馮叔的一番話讓林煙陷入了沉默。
“公安機關和檢察院的人來時我們極力強調過是配料劑量不小心出了錯,可那個人一失蹤,工廠的人又堅持稱是按照公司給的配料表在操作,所以所有的事都死無對證,口說無憑。”
“那難道電腦上沒有記錄嗎,又或者監控呢?”林煙很是驚訝。
“已經被刪得乾乾淨淨了,所以路總這幾天還在想辦法找人看能不能弄到更多相關的證據,可以說他是一面在躲警察的追蹤一面還在尋找那個跑了的人。”
至此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一清二楚,林煙不禁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這些以爲只會在電視或新聞上看到的紛紛擾擾的事,現在竟然也離她這麼近。
“林女士,”馮叔還是不太習慣叫她路太太,“現在有幾件事估計只能由你出面去辦理了。”
聽了他的話,林煙擡起頭,滿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