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教室裡的人多了起來,進進出出許多人卻始終不見許強的身影,江遠森的臉上有些許黯然。
林煙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般笑道:“別等啦!免得等一下別人沒有給你帶進飯來,這一盒現成的又涼了。”
江遠森低下頭,他的肚子確實已經餓得咕咕直叫了。
過了大概半分鐘還是不見許強的身影,他這纔有些懊惱地打開林煙帶的飯盒,飯菜混成一團胡亂地裝在飯盒裡,已經看不出是些什麼菜,但依稀還是能看到魚和肉的身影。
之前還擔心沒有筷子的他這纔看到一個十分小巧的勺子正斜插在飯中,飯菜的成色雖然不好卻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味,不知是不是因爲他已經餓得不行了才覺得香。
他禁不住香味的誘惑,也不管是否丟面子,拿起那勺子默默地扒起飯來。
林煙看他從剛開始的抗拒到現在的默然接受,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但她仍然只是一本正經地做着手中的題目。
江遠森終於吃完了,林煙斜眼望去,此時碗壁已被他颳得乾乾淨淨,只剩一點菜湯在碗中才顯示出它裝過飯菜的痕跡。
林煙看着吃飽後坐在座位上一副人生何求的江遠森,不禁呆住了。
看到林煙一臉的驚訝,江遠森有些不好意思,也拿出一套試卷裝模作樣地做起題目來了。
林煙在他背後抿嘴笑了笑,拿起他吃完的碗走去廁所沖洗乾淨才又回到教室來。
回來後她看到江遠森竟還在做着剛剛那套試卷,與之前想掩飾自己窘迫的狀態不同,這一刻他倒是滿臉認真。
看到他破天荒的行爲林煙有些驚訝,不想打斷他好不容易纔來的學習興致,所以繞過他從小組的另一邊坐回了位置上,於是倆人心思各異地做起題目來。
陸陸續續走進教室的學生們看到這略爲怪異的場面也都有些吃驚,難道江遠森真的被這老老實實的林煙給治住了?
自從這次江遠森接受了食堂的飯菜後,林煙便總是時不時地給他帶上一份,並且總會在他吃完後默默地拿過碗去廁所沖洗乾淨。
次數多了江遠森也有些不好意思,有時候在吃完飯後他便乖乖地去把碗洗乾淨,再後來,也慢慢的會自己去食堂吃飯了。
用柳雲芳的話說便是:“終於學會自食其力了”。
又到了月考前夕,想到自己的政治還沒做過系統複習,林煙連晚飯也不吃了,一個人坐在教室裡焦慮地看着書。
江遠森不知什麼原因下午最後一節課也沒來上,這些天他好不容易纔對學習提起了一點興趣,莫不是又要一夜回到解放前了?林煙雖然眼睛在看着書但腦中卻飄過各種思緒。
正當她腦袋裡一團漿糊時江遠森突然從教室前門走了進來,他手上還提着一個高檔的保溫桶。
此時已是11月份,進入深秋的晚風已十分寒冷,江遠森穿着一身與這個年齡並不是那麼相符的風衣,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彆扭,相反以他的身高和外貌看上去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那是什麼呢?氣質?林煙的腦海中一時浮現出各種各樣的小劇場。
江遠森走近了,把手上的保溫桶輕輕地放在林煙的桌上,他滿臉笑意地說道:“吃了你這麼多頓,今天我回請你。”
林煙看着桌上的保溫桶一時怔住了,她看着江遠森半天說不出話,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問道:“這個…哪兒來的啊?”
看到她的表情江遠森見怪不怪,依然笑得十分燦爛:“我媽來看我了。”
這是林煙第一次聽他提及自己的家人,既然他是住校生想來父母不可能是在身邊,所以她問道:“你是市裡的嗎?”
晚風隸屬於南辰市,許多來自南辰市的學生家長就總是隔三差五地在家裡做好了飯菜給住校的孩子送過來,家裡條件好的不在乎這麼一點路費或者汽油費,畢竟高中時期孩子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所以就餐時間在晚風一中的校門口總是能見到一羣家長給孩子送保溫飯盒的壯觀場面。
江遠森搖了搖頭:“不是。”
林煙心中不免有些奇怪,既然不是市裡的怎麼會提着個飯盒來看他?
“難道你爸媽跟我爸媽一樣,也是在外面打工?”說起這句話林煙的眼神也黯淡了幾分。
江遠森這才明白爲什麼她一直這麼省吃儉用並且努力讀書,想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樣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
他心中一時竟有些惆悵,卻只是笑着說道:“算是吧,他們也只是在一個很遠的城市做着一點小本生意。”
也對,像他這樣出手闊綽而且絲毫不把學習放在心上的人晚風一中並沒有幾個,林煙心想,想也知道他爸媽再怎麼着也不可能和自己的父母一樣是爲了養活家計拼死拼活做着些廉價勞動的人。
“你媽媽真好,雖然隔得遠還會來看你…”林煙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說道,她的語氣中滿是一種悵然若失。
看到她略帶悲傷的臉江遠森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想起開學那天他看到的那個孤獨而瘦弱的背影,他心中竟生出些許疼惜來。
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催促着林煙:“知道你考試前是不怎麼吃飯的,所以這是專門爲你帶的,快打開來吃吧,要不然保溫飯盒也是會涼的。”
林煙這才把飯盒從桌子中間挪向了桌子邊沿,打開盒蓋,一股雞湯的香味頓時充溢了整個教室。
她的眼睛有些放光,是有多久沒吃過這種雞鴨魚肉她已經記不清了,所以拿起勺子的手竟控制不住地有些顫抖。
她端起飯盒,簡直把頭埋在飯盒上面一樣吃着菜。
突然,兩顆豆大的淚珠滴進了湯裡,她以爲她掩飾得天衣無縫,但江遠森卻把這一切盡收眼底。
學校要舉行籃球班級友誼賽,體育委員王浩在半邀請半要挾的情況下確定了一部分參加的人員,卻發現怎麼都還少一個。
於是他在大家的慫恿下帶着些許忐忑走向了江遠森,本以爲江遠森不但會拒絕還會用他那萬年寒冰臉冷冷地掃射他一番。
可是,他不但答應了,還答應得非常輕描淡寫。
一開始王浩還十分詫異,但在第一次訓練時看到江遠森精彩的表現後,他便絲毫不稀奇了。
也許對於其他人來說這次籃球賽是比賽,但對於江遠森這樣的人來說不過是一次練手的機會而已。
所以,在16班和9班激烈的籃球賽上,旁邊的觀衆雖然不止是16班的人,其他9班的女生也都不自覺地隨着江遠森左右跳動、一舉灌籃的身影眼冒桃心。
如果不是旁邊同班男生們憤憤的眼神,也許她們早已一邊倒地到16班的陣營中去爲他吶喊助威了。
江遠森在比賽的過程中其實不怎麼在狀態,他的眼睛總是左看右看,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因爲,人羣中並沒有林煙的身影。
終於,上半場打完了,江遠森接過王浩遞過來的紙巾,輕聲說了一聲“謝謝”。這時,突然又有一隻手遞來一個礦泉水瓶子。
江遠森擡頭,竟是劉薇眉目含笑、一副勝券在握地看着他,旁邊還有不少她的小跟班在起着哄。
江遠森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淡淡說道:“不好意思啊,我不喝陌生人的水。”
說完,他又四處張望起來。
劉薇頓時漲紅了臉,卻沒有發作。
正當她又想跟江遠森說些什麼的時候,江遠森像是看到了什麼似的,含着笑意地越過劉薇走到籃球場的花壇邊。
花壇上坐着兩個人,正是林煙和柳雲芳,同時,林煙的手裡還拿着個水杯。
江遠森一本正經地從林煙手裡拿過那個水杯,自然得好像這本就是他自己的東西一樣,他打開水杯,咕咚咕咚地喝起水來。
而旁邊的林煙一臉愕然,像是完全沒有意料到這一切。
此時,劉薇的臉已經從紅色變成鐵青了。
“你剛剛怎麼不來看球?”江遠森說得很平靜,但如果仔細感受就能體會到他話語裡不易察覺的嗔怪。
因爲隔得遠,劉薇並不能聽到什麼,只是看着兩個人的嘴脣在動着。
“啊?我剛剛是想去來着,但芳芳突然有事找我我就沒去了。”林煙擡頭看向他,他的目光卻未曾在她身上停留過。
“下半場一定要來。”江遠森丟下這句話便又往籃球場的方向去了,雖然是命令式的語氣,但林煙聽了卻並不覺得彆扭,甚至有一些羞澀。
當江遠森再次越過劉薇的時候她終於抑制不住滿腔的怒火叫住了他:“喂!難道她的就不是‘陌生人的水’嗎?”
很顯然,她的理解跟江遠森說出來的不太一樣。
但江遠森只是回過頭來,微笑着看着她,但這笑容在劉薇的眼中滿是一種譏諷:“不好意思啊,她還真不是。”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回到了賽場。
劉薇在衆人的指指點點中,氣憤得咬牙切齒。
看着這匪夷所思的一幕,柳雲芳也不免有些愣住了,但隨即,她一臉姨母笑地看着林煙,頗有一種“兒大不由娘”的感慨。
“我說煙兒啊,就算你們關係再好也還是得講個人衛生吧!這水杯怎麼能共用呢……”
不待她說完林煙已是一臉黑線:“那個是他自己的水杯。”
“啊?”柳雲芳一臉驚訝。
“是他讓我幫他打水等下場了給他啊。”林煙已經開始翻白眼了,“哪知道你來了,我看比賽纔剛開始所以先來處理你的事情咯!”
“看來,是我壞了你們兩個的好事咯。”柳雲芳說得一臉認真,卻又招來了林煙的一陣痛打。
倆人打鬧着往籃球場邊走去的身影在劉薇眼中無限放大,最後她只是冷笑一聲,便往教室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