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後,又一年春,萬物甦醒的季節,小雨淅瀝伴着春風輕柔的撫摸着整個世界,溫暖,柔和,甜蜜,美妙……
同一所醫院,同一個病房,同一張病牀,同一個病人,她面上安寧平靜,似乎睡得很踏實,很舒適,這樣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己經躺在這裡沉睡整整二年了。
一道沉重的身影也在這牀邊伺候整整二年了,而今日雨後的陽光柔和的潛入房間內,是誰拉開了外界的窗簾?除了平穩呼吸的她,尋不着任何的身影。
一株牡丹嬌豔的開放在陽光中,那樣的耀眼,那樣引人注目,這是二年來第一次盛開,第一次展現它的美。
春風輕輕吹入,襲着香氣慢慢的擴散在整個空間,突然有個微微及細小的動作不經意的打破了這片安寧與平靜,病牀之上的手微微有了一絲動彈,就那麼一下停住了。
待牡丹收起腰枝時,香氣己瀰漫在了整個房間內,輕輕的呼吸着,暗香沁入心田,病牀之上的她手指再次動彈,這一下便是接二連三。
“這不可能……不可能……”
一陣悲憫的哭聲猛的傳入她的耳朵,她面容瞬間恢復了一絲血色,秀眉連續擰了好幾下,閉着的雙眸也開始掙扎起來,直到外界再次傳來一陣沉痛的哭聲。
“陳曦……”
病牀上的她顫抖着睜開了眼睛,待所有的一切深深的映入她的眼簾時,她猛的坐了起來,她的眼裡有電視,有空調,有儀器……最耀眼的還是那一株嬌豔的牡丹。
所有的片斷開始鑽入她的腦中, 不同的場景,不同的年代,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人物,不同的面孔,還有血和淚。
她回來了,竟然從一千年前回來了,那就代表她在一千年前己經死去了,她記得她奄奄一息躺在端木辰曦懷裡時,她模糊的看到他眸中有淚,模糊的感覺到他的手在慌亂無章的顫抖。
“陳曦……”
又一陣哭嚎聲打破了她所有的思緒,這是誰的聲音,是個女人的哭聲,哭聲裡喊着的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了。
“陳曦……”她自口中默默而出,內心一陣絞痛襲來,她沒法自控的竄下牀跑了出去。
病房外竟是一張熟悉的面孔,她記得這張面孔也曾在一千年前讓她痛不欲生,讓她幾經生死,而她現在着一身白衣制服,她恍然大悟,這是醫院。
一千年前的陌璃是一名醫者,一千年以後她仍是化身爲醫生,仍出現在了她的身邊,這是孽,還是緣。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而此時的莫璃口裡的泣聲一點一點的收盡,她從莫璃的眸中看到了熟悉的驚詫之色,除此之外還有深深的痛。
她微微停下了腳下的步子,眸光從上至下,直到落在了一把彆着牡丹吊鏈的車鑰匙之上。
一段壓抑多年的記憶再次鑽入了她的腦中,面畫依舊那樣的清晰。
“這是什麼?”畫面中的陳曦一臉窘色。
“帶上它。”畫面中的她面上揚着手裡的牡丹吊墜遞向他。
陳曦睜大雙眼,好好的端詳了她手中之物,勉強一笑, “我一個男人,帶這女人的東西會讓人笑話的。”
“怎麼就女人的東西,你就不能帶了,車鑰匙給我。”她白了他一眼,面上有些不悅。
陳曦無奈,只能言聽計從的從口袋中掏出車鑰匙遞向她,她笑着接過手機,將手裡的牡丹吊墜別在他的車鑰匙上,欣然的將鑰匙塞他的手裡道:“好了,這可是我最喜歡的牡丹吊墜,我現在送給你,你可不許弄丟了,只要你活着,不管你去哪裡你都得帶着它。”
那年清晰的畫面一點點在她淚浸中慢慢散去,她伸手至莫璃的手中奪過那把鑰匙,再次握上牡丹吊墜竟是這
般的沉重。
“他怎麼了……他人呢?”她話出口,眼淚突然自眼眶怔怔的落了下來。
莫璃抹掉腥紅雙眼中的淚水,悽然苦笑起來,“他死了,你卻醒了,是老天有意捉弄你們,還是你本就不該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莫璃的話她何曾沒有在內心問過,她己問過千百回,一千年前,相愛卻不能相守,走一遭,愛一場,痛一回,而回到一千年後,她同樣還要遭受這樣的命運。
“不會的。”她淚水長長的落下,在搖頭之時,她腳步不穩,跌坐在地上,了無感覺。
莫璃眸中深痛在加劇,直到眸中那滴淚再次忍不住時,她又開了口:“他辛苦找了你十年,你卻半死不活的躺在這醫院裡,瞧着你手上的戒指了吧,這是他三天前爲你戴上的,他每天都盼着你能醒來,他想對你說三個字,可你就是不醒,他一直以爲你不能原諒他,所以他沒日沒夜的追查那些人的下落,直到三天前他的內線查到了那些人的下落,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將那些繩之以法來向你賠罪,昨天夜裡,他與那些人一同沉入了大海,這是他唯一留下的遺物。”
莫璃指着她手上的鑰匙,只覺得那牡丹吊墜有着刺眼的痛,她咬了牙想要止住喉間的哽咽與顫抖,聲音斷斷續續而出,“我……該說你好命……還是苦命呢?有個……這樣的男人……爲你生,爲……你死,可終究……不能相守。”
跌坐在地上的她,痛到了極至,手上的結婚戒指灼燒着她的雙眼,她閉上了雙眼,眼中的淚如同她的意識一樣,紛揚滑落,怎麼也控制不住,那一刻,她除了搖頭,好似什麼都不會了。
“我的兒子……兒子……”一陣痛心疾首的哭聲傳來。
一名老婦人撫着胸口拖着腳下無力的步子向前,一身醫院病服,面上早己讓淚水溼透,雖不知她是從哪個病房而出,但看她面上蒼白的痛,那是一種她曾經歷過的失子之痛。
“伯母……”莫璃哭着跑了過去。
婦人半癱在莫璃的懷裡,搖頭拳打自己的胸口哭喊道:“小璃,我不相信曦兒死了,我不相信……”
“伯母您別這樣,您有心臟病,昨天己經發作過一次了,好不容易纔搶救過來,我求您別再這樣了……”莫璃泣聲相勸,而旁邊一瞬間站滿了人,醫生和護士都匆匆而來。
跌坐在地上的她,慢慢的爬了起來,當她看到那位婦人之時,她眸中己淚如滂沱,泣聲無力的一聲,“伯母……”
她想要伸手去撫住婦人,突然耳間一聲劇響“啪……”
生生的灼熱感襲上了面頰,可她卻感覺不到痛,面前的婦人,腥紅雙眼怒指她哭道:“是你……又是你這個女人,曦兒這一生就是讓你給害了,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婦人上前緊緊的揪着她的領口不放,哭聲己傳遍整個走廊。
而她在婦人的手上己失去了任何的感覺,哪怕在那一刻就那樣生生的被婦人掐死在手,她也毫無怨言。
“伯母,玉小姐纔剛剛醒來,經不得您這般折騰。” 莫璃上前邊扶着婦人,邊相勸。
“醒來?”婦人嘶啞含痛的從哭聲中溢出兩字。
頃刻間,婦人竟止了泣聲,而後又大哭大罵了起來,“你幹嗎不死了算了,活着只會害人,曦兒苦苦找了你十年,找回個半死不活的人,現在曦兒死了,你卻醒了,你幹嗎不去死,你要是早死了,曦兒就會娶莫璃,他們倆在一起,曦兒也不會死,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女人害了我的兒子,你這個殺人兇手,你這個賊,你這個壞女人,還……我兒……子。”
婦人再也堅持不下去了,說完最後幾個字,她癱在了莫璃的懷裡暈了過去。
“伯母……伯母……”莫璃面色慌亂的叫喊着進行急救,身邊的護士疏散人羣,直到擔架將婦人擡走。
而她完全亂了方寸的想要跟上去,莫璃淚流滿面的轉身懇求道:“玉小姐,伯母情緒太過激動,求你先離開這裡。”
她怔在了原地,灑淚看着眼前的那波人急切的消失在自己的眸中,而她連靠近的勇氣也沒有,手裡的牡丹吊墜握得緊緊。
車道上絡繹不絕的車輛在來來回回穿梭,她擡腳跨入警察局內,每走一步,她都能感覺到陳曦的氣息,陳曦的習慣,陳曦的足跡。
她手裡緊緊的端着陳曦曾經用過的茶杯,竟一口茶都無法喝下,他的辦公桌一塵不染,不管是現在還是一千年前的他,都是那麼幹淨整潔,完美無缺。
她悲痛的眸光停在了他的一張身着警服的照片之上,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氣質,還有那淡漠卻有情的雙眼。
她猛的收緊握住茶杯的雙手,一千年前的那日,南靖皇宮,她替端木辰曦擋住了那一刀,他與她生離死別之時,她不捨的告訴他,這次換他拿着和詳玉來找她可好?
她深深的記得,他灑淚點頭了,可是……
她眼角一行淚輕落在手裡的茶杯中,微微蕩起一層水波。
“玉小姐。”聲音自身後而來,打亂了她的情緒。
她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抹過眼角的淚,轉身急切的問道:“高長官,怎麼樣?”
高長官憔悴的低了頭,“真是很對不起,大海深不見底,根本就無法找到陳長官,您請節哀。”
她心猛的一顫,再次跌入谷底,收緊雙手揚了聲音,“你們是放棄了嗎?”
“對不起。”高長官不敢看她。
她深深的閉上了眸,淚水悄然而落,她又再次睜眸,指着牆上那些醒目的獎章與照片,哽咽的道:“這些算什麼?你們好好看看這些獎章,看看這些照片,你們可都是一起出生入死,可都是他帶出來的兄弟,現在你們的頭沉入海底,你們竟然告訴我,無法找到,讓我節哀,你們還把他當頭嗎,把他當兄弟了嗎?”
高長官及幾位警務人員一一擡眸望去,每個人眸中都含着深深的痛與淚,高長官擡手抹掉眼角的淚再次開了口,“玉小姐,那日那些人逃到邊境,己過了防區,那裡不屬於我們管轄範圍內,頭如果不是爲了對你的一個承諾,他也不至少會沉入大海,那日,我們苦苦相勸,卻無濟於事,他將這把車鑰匙交給我們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犧牲的準備,他在以死贖罪。”
聽到這些,她沒有再說話,懸在半空中的手無力的下落,身子搖搖欲墜的跌入椅子上,一點一點的收緊指尖。
高長官輕輕的撫摸着陳曦的照片,喉間一緊,顫音道:“玉小姐,我與頭是多年的兄弟,他一直困在你被擄的陰影裡,他一直覺得當年是因爲他的疏忽才造成了你的不幸,他拼命的考上警校,成爲一名優秀的警察,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找到你,好不容易找到你了,短短一年的時間,你又離他而去,那日他向你開槍,他只是不想你一錯再錯,沒想到竟讓你從此陷入沉睡中,他自責,他愧疚,他也發誓一定要將那些人繩之以法,也只有這樣,等你醒來了,你才能真正的獲得重生。”
她記得那日在天台,他緊緊的拉着她,想要救她上來,而她身中一槍,無力的說出了那些人的地址,她說過,一定要他將那些人繩之以法。
她也說過,她恨老天,恨那些人,是他們讓她與他不能相守一生,那刻,她心裡己經知道陳曦明白了她心中的苦,也明白她到底想要什麼?
她不知道,瀕臨死亡時的一句話,竟讓他與那些人同歸於盡,而她獲得的重生,沒有了他,又有什麼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