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冊元年的五月,是沈凌澤嫡長子的滿月禮,這個孩子來得比他想象中要艱難得多。葉清雅懷了他十個月還要多,生產的時候又險些難產,所幸最後母子平安。
因是嫡長子的滿月酒,沈凌澈這個做皇叔的一大早就入了宮,見過了帝后二人便去逗弄孩子,還不忘回頭調笑沈凌澤:“幸虧這是個兒子,要不然皇上如今廢除六宮又不令大選,將來還得麻煩皇嫂懷胎十月再生一個。”
說起來這件事的時候,葉清雅在一旁羞的紅了臉,沈凌澤卻不以爲意的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着她,也不開口。
這事兒原本是有緣由的,兩個月前原本是要爲沈凌澤行大選廣納后妃的,每年一次的大選定在三月開春時,這都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皇帝的後宮空不得,要不然子嗣上艱難,這是沒福氣的徵兆。
可彼時禮部的旨意都已經擬好就差發出去了,葉清雅卻鬧着絕食了兩天,她那會兒大着肚子哪裡經得起這樣折騰?兩天的功夫滴水未進,直接就昏在了皇后宮中。
請過了太醫調養了好幾天,沈凌澤看她臉上氣色漸漸好了起來,才黑着一張臉質問她:“你如今是一個人的身子嗎?肚子裡那個本來就不省心,你鬧絕食卻是爲什麼?且說出來朕聽一聽,什麼要緊的事情非得這麼着?”
葉清雅一見他黑着一張臉,非但沒有服軟的告饒,還倔脾氣的瞪了他一眼,連話都不想同他多說一句。
沈凌澤一看她這個模樣更是覺得莫名其妙,這副情景擺明了是說自己招惹了她,可仔細想想這些日子以來忙着處理朝政,幾乎都不怎麼同她見過面,何來的招惹?想到這裡又瞭然了似的,哦了一聲同她說道:“你是怪朕進來沒有常來陪你?前朝事多你也知道,朕保證以後都會抽時間來陪你行不行?乖,別鬧脾氣,快吃點兒粥。”
卻沒想到葉
清雅反手一推便已經把他手裡的碗打到了地上去,冷哼了一聲滿是醋意的說道:“不敢勞皇上記掛着,等回頭行了大選,宮裡人多起來,皇上這個保證怕也做不到。所以呀還是趁早別說,我吃不吃飯什麼要緊的?肚子裡這個要是出事兒沒了,將來多的是這個妃那個嬪的爭着替皇上生呢,您稀罕這個似的……”
本來是看她這樣無理取鬧幾乎要發火,卻倏爾轉念一想她的這番話,當下便知道這是醋着了,竟然放聲笑了起來,一邊兒還不忘打趣葉清雅:“正是這個話呢,你趕緊別跟朕胡鬧,要不回頭選些乖巧的進來,看你怎麼自處。”
他不說還好,一說這個話更是惹得葉清雅起了性子,一掀開被子就往牀下跳,唬的沈凌澤趕緊一把抱住了她。地上淨是她纔剛打碎的碎片,跳下去腳上非都扎破了不可,這不是鬧着玩的。
葉清雅卻在他懷裡掙扎着不樂意,一邊兒還嘟囔着同他嚷嚷:“自有乖巧的等着皇上去安慰去抱呢,您杵在我這兒做什麼,還不快放手。”
沈凌澤看她鬧脾氣使小性兒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喜歡,哪裡會放開手,越發把她抱的緊了些,本還想再逗她一番,又因怕她生悶氣動了胎氣,於她於孩子都無益,這纔開口說道:“天下間最最乖巧的就在朕懷裡了,還上哪兒去尋別的?”
這句話果然讓葉清雅安靜了一些,他把人重新抱回了牀上,替她蓋好了被子便道:“你放心,朕今後便不令大選,空置六宮獨寵你一個。你可要爭氣些,一口氣生個男孩兒出來,要不然還得你受累一次,知道了沒?”
後來沈凌澤也真的頂着前朝百官的議論紛紛和上表請奏而不顧,下旨在朝期間永不行大選之事,廢除六宮獨寵中宮。
這會兒沈凌澈已經把孩子復交回了奶媽的手裡,自己淨了手往旁邊兒的凳上坐了,想起什麼似的,打懷裡掏出個精緻的小金盒子,朝葉清雅遞了過去。
葉清雅原本是同沈凌澤正說着晚宴上自個兒能不能先退了席,
突然瞧見沈凌澈遞過來這麼個東西,伸手接了過來,稀奇似的看着沈凌澈:“你昨兒不是已經送了副白玉骨的冰蠶扇子來嗎?今兒又送?”
沈凌澈卻同她搖了搖頭,示意她打開盒子,一邊兒說道:“我可不邀功,這是個在佛前供奉了八十一天的長命鎖,又有人吃齋唸佛誠心祈福的。這事兒我可做不來。”
聽他這麼說,葉清雅便已經知道這東西是誰送的了。要說起吃齋唸佛,這些年下來她再沒見過誰比葉清儀做的認真的了,從路逍遙死後她再沒見過葉清儀,哪怕是當日葉老爺被罷官下朝去,還被迫寫了休書令葉夫人下堂,這一切擺明了是沈凌澤要替她出一口惡氣的,可她卻沒有等到前來求情的葉清儀,似乎這世間的事情與她都再沒了關係似的。
想着便嘆了口氣,同沈凌澈問了句:“你去路府見到她了?”
沈凌澈點了點頭,吃着手裡的茶也不看她只管說道:“她算着小皇子滿月的時間呢,見了我只說好歹她也是姨娘,雖然你或許不認她,這份血緣卻在,她沒什麼好送的,在佛前奉了這麼個長命鎖,全當讓孩子以後消災免難吧!……”
葉清雅其實早就不怪葉清儀了的,當日葉夫人下堂去,她特意回了葉家一趟爲的就是看笑話,可是當葉夫人跪在她面前說這些事情同葉清儀沒有絲毫關係的時候,她才恍然悟了。母親死的那年,葉清儀多大?兩三歲?甚至更小點兒,那時候她又懂什麼呢。所以從那之後,她心裡對葉清儀其實已經沒有了怨怪,反倒可憐她小小年紀要愧疚着過一輩子了。
路逍遙的死他們所有人都痛心不已,可是時間久了也就看淡了,最開始的那幾個月,沈凌澈這麼個沒心沒肺的都高興不起來,現在又如何?還不是沒正經的來開她的玩笑嗎?
可是葉清儀卻不一樣,路逍遙爲她而死,她這一輩子都住在路家,每天醒來就會想到曾經陪在她身邊的男人,跟着就會想到他爲何而死,這一輩子恐怕都沒辦法從愧疚中走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