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澤入宮的時候便知道今兒個傳召絕不是什麼好事,這兩日來他奉旨察查病源所在,卻一無所獲,皇帝原本是不怎麼爲難他的,說到底西北之功尚且在身,此番他又擔着風險接近災民,而皇帝也很清楚,這些災民來自全國各個地方,要追查實在是不容易,便只催過他幾回,並不怎麼當真。
然後宮裡的內線傳出來消息,說是沈凌溪近日來總是一下了朝就往勤政殿鑽,一待就是一個時辰,不知道父子二人在殿內交談什麼,但是他出來的時候總是一臉的春光得意。沈凌澤算了算時間,這已經是沈凌溪連着進宮的第四天了,他一大早就收到詔書傳召,能有什麼好事兒?
其實沈凌澤想的是對的,當日他就已經猜到皇帝這一次的派他追查這件事,就已經把他的性命擱置在了一旁。三兩日追查不出來尚可,可是時間久了,壓力就必然會下來,再加上這幾天沈凌溪每日進宮,總在皇帝耳朵旁吹陰風,故而皇帝一大早就叫人發了旨意傳他進宮來。
果然,沈凌澤才入了勤政殿請過安,皇帝卻不讓他起身,他略擡了點兒頭,拿餘光瞥了四下,就瞧見沈凌溪端坐在他左手邊。
皇帝在殿試沉着聲質問沈凌澤,可見心中已經很是不滿:“朕命你追查病源一事,已經有六天了,你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不成?”
沈凌澤心一沉,他的好父皇,這就開始對他發難了。他卻也不急,跪的穩穩當當的,又把腰桿子挺的直直的,一擡頭對上皇帝含怒的目光,回道:“回父皇,兒臣無能。城北災民所提供的線索中,兒臣雖然心中有懷疑的地方,卻無法準確的判斷出來病源所在地。”
聽了這個話皇帝的眼神果然又深邃了幾分,他默不作聲,沈凌溪似乎之前就得到什麼授意似的,當下發聲質問:“西北之事老三你處理得當,父皇因此而倚重你,可是這一回你卻拖拖拉拉一直沒有個回話。京城已經是人心惶惶,你卻還說什麼無法準確判斷,如此辦事不利,難免不讓人懷疑之前西北的事情,你是假借他人功勞,在父皇面前邀功!”
他這個話說的夠狠的,兩件事情的處理上,沈凌澤前後
反差的確過大,或許皇帝一開始還沒有想到這一層,可他偏偏就是要在皇帝最氣惱的時候提到這件事。
皇帝登基多年,早養成一幅多疑的性子,即便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可以倚重卻絕不信任。說到底帝王之家,最後誰不貪圖那把龍椅?尤其是這個中宮嫡子。
沈凌澤擡頭去看皇帝,果然瞧見他眼底的陰鷙,以及那一閃而過的殺意。驀地心驚,皇帝竟然真對他動了殺意。
他仍舊跪在殿中,也不去看沈凌溪,只管說道:“京城人心惶惶究竟是爲了什麼,那些謠言又是誰散播出去的,外頭如今都在瘋傳些什麼,皇兄你心裡比誰都要清楚。”沈凌澤心中暗罵沈凌溪不擇手段,爲了憑藉這件事情扳倒他,竟敢讓人在京城散播謠言,說什麼“天降災禍,躲無可躲”,弄的京城百姓一心以爲這場災病早晚會波及他們自身。他頓了好一會兒,時不時去打量皇帝的神情,見他神色略微好轉一些,纔敢繼續說道,“西北之事究竟是不是兒臣假借他人功勞在父皇面前博個好名聲,臨行前父皇曾單獨召見兒臣,父皇您一世英名,難道能分辨不出兒臣是真是假嗎?皇兄如此詆譭,兒臣實在惶恐。”
皇帝也沒想到這兩個兒子如今竟然把一番爭鬥都扯到他面前來了,從前他二人雖然也是面和心不合,可在他面前卻總做的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如今這個情形,只怕是兩個人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他擺擺手示意沈凌溪閉嘴,一沉聲說道:“西北之功,朕還能分辨得清楚。”說罷似乎思忖了好一會兒,才許了沈凌澤起身落座,而後對着他說道,“朕今日只問你這件事。你可知道朝中大臣已經紛紛上表,說你這個王爺做的實在閒散,仗着西北之功不把百姓生死放在身上,玩忽懈怠,對於京城災民病源一事實在不上心。你卻如何說?”
大臣上表?玩忽懈怠?沈凌澤在心裡把這兩句話呢喃了一回,在心中嗤笑不已。沈凌溪一心衝着太子之位而來,朝中孫家替他周旋不少,那些奏表他就是不用看,也知道都是孫家黨羽上的摺子,爲的不就是把他這個嫡子置於萬劫不復之地嗎?
他正思量着
如何回了這番話,又不能讓皇帝心中對他惱怒。外頭的小太監卻已經遞了話進來,說是路大人同景王府大總管求見。
沈凌澤心裡不禁泛起嘀咕來,路逍遙求見自然爲了朝政,可是自家總管,怎麼會這樣沒分寸的貿貿然入宮求見聖躬?他一個激靈盯着沈凌溪,唯恐是他對葉清雅下了什麼毒手。
皇帝把兩個兒子打量過一回,示意把人領進來。
大總管是跟在路逍遙身後進的勤政殿,兩個人行過跪拜大禮,皇帝示意他二人起了身,卻把大總管晾在後頭也不讓他回話,只管向路逍遙問道:“卿入宮求見,所爲何事?”
路逍遙卻一扭臉看了沈凌澤一眼,把沈凌澤看的莫名其妙起來,而後他嘴角噙着笑,向皇帝回道:“日前王爺吩咐下臣前往仔細查探病源一事,而今得了眉目,往王府之時得知王爺入宮來了,正巧大總管有要事回稟,下臣便斗膽,帶着大總管一起進宮求見。”
沈凌澤略眯了眼打量路逍遙一眼,卻見他暗自朝自己搖了搖頭,心裡立時明白了過來,當下對上皇帝說道:“前兒兒臣在災民口中得到的一些線索,可實在分身乏術,便只好找了逍遙幫忙。”
皇帝一副瞭然的點了點頭,卻又刻意忽略了路逍遙特意咬重的“有要事回稟”這幾個字,仍舊向他問道:“既然有了眉目,卿便直接回了朕吧。這個病,病源究竟在哪裡?”
路逍遙沒想到皇帝一味的不理會大總管,往後頭瞥了一眼,見他額頭急的出汗,便趕緊開口,又是端的簡潔明瞭道:“下臣趕赴西北上饒,一番查證之後,確定這次的災病源頭正是上饒。原本是一場瘟疫,而瘟疫得到了控制之後卻彷彿病變一般生出這樣的惡疾來,雖然不像瘟疫那樣蔓延的快,卻也很是能危及人的性命安危。故而連夜趕路回京來稟告。”
皇帝一皺眉,似乎沒想到這個病是從西北那邊傳過來的,怎麼這兩回朝中的事,都同西北有關?待要再問些什麼,卻瞧見沈凌澤眼神一直放在大總管身上,又隱隱瞧見他鬢邊冒出來的汗,這纔將上饒之事略放了放,問了一句:“大總管又是有什麼樣的要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