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當日沈凌澤和張逸友之間在短短的一炷香時間裡達成了某種共識,他吩咐管家送張逸友出府之後便當即修書一封讓人送往戶部尚書府中,要他替張逸友安排個正四品上的散官。
至於爲何是個散官,沈凌澤心裡也是有計較的。張逸友畢竟不是正經的及第出身,全是靠着他的關係入仕,坦白說沈凌溪如今必定是一刻不離的盯着他,他動了這樣的手腳,沈凌溪肯定第一時間就會知道。如果他安排給張逸友什麼要職,沈凌溪一旦上奏給皇帝,他就會變得很被動。可是散官就不一樣了,即便是沈凌溪上奏,他也可以把葉清雅拿出來做個擋箭牌。左右葉清雅才立下大功,給母家些恩惠,難道皇帝還會在意嗎?
而不出沈凌澤所料的是第二天才下了朝,他就被皇帝傳召進了勤政殿。這其中的緣由,他此刻心裡無比清楚。無非是沈凌溪得知了他放官的事情,一大早告到了皇帝面前,再加上正經說起來,皇帝是最不待見這樣的事情的,更何況他還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皇帝生怕他會結黨弄權,將來危及皇權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這一路往勤政殿走,沈凌澤已經在心裡盤算上了對策。他此刻更慶幸的是自己有先見之明,沒有安排什麼要職給張逸友,不然今天可就責罰難逃了。
等他進了勤政殿的時候,殿中並不見沈凌溪的身影,他不禁在心中嗤笑,敢做不敢當,當他傻了嗎?告了這樣的狀跑了就算了嗎?以爲自己看不到他就不知道是他乾的一樣。
皇帝卻沒有給他那麼多思考的時間,冷着臉就呵斥他跪下,旋即問道:“你可知罪!”
沈凌澤本來也就沒打算頂嘴,聽到皇帝呵斥便一撩袍子下襬跪了下去,磕個頭旋即又挺直了腰桿對上皇帝帶着憤怒的眼光,回道:“兒臣知錯,卻不知罪。”
皇帝一聽他這個話不怒反笑,可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一份奏表照着他身上就扔了過來:“
你自己看看吧,朕今早收到的摺子,參你買官鬻爵。你還敢跟朕這兒巧言令色咬字眼?”
沈凌澤擰着眉瞅了那奏表一眼,看來他真的是高估沈凌溪了。這一回他留用張逸友,安排了散官給他,其實不知不覺中也給沈凌溪設了個圈套。沈凌溪只要到皇帝面前告這個狀,皇帝就知道他心懷鬼胎,其實這原本也算不上什麼,他們兄弟兩個的明爭暗鬥,皇帝是早就默許了的。
只不過令沈凌澤沒有想到的是,沈凌溪竟然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慫恿大臣上奏。這個蠢貨!他這樣的行爲無異於告訴皇帝,他在朝中有人。沈凌溪如今只怕也是越來越渴望這個太子之位了,竟然做出這樣蠢笨的事情來。皇帝才說結黨弄權,這下子到底是誰結黨誰弄權,皇帝心裡頭難道會沒數嗎?如果他沈凌澤這一次真的是買官鬻爵倒也還罷了,可偏偏他不是!他倒要看看,這一回沈凌溪是要怎麼收場。
沈凌澤看都不看那奏表一眼,便再磕個頭回道:“前兩天王妃母家堂弟過王府探望,言辭間頗爲懇切,再加上王妃在旁求情,兒臣一時心軟便許了他一個正四品上的散官,這一點的確是兒臣的過錯。”他話音之中特意咬重了散官二字,果然看見皇帝面色一怔,才繼而說道,“大嫂的表弟前兩天也是由大哥保薦做了個三品的散官,兒臣自認不敢越過大哥,一個四品的散官,也算是對王妃這一次染病的恩賞,難道父皇覺得不應該嗎?”他對上一拱手,再添一句,“王妃爲災民之事辛勞不已,難道她在旁求情,兒臣能夠拒絕嗎?”
皇帝此刻似乎是在心裡面思量着什麼,一時並沒有回答沈凌澤的話。他也不急,就那麼跪在殿下也不起來。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皇帝才垂了垂頭擺手示意他起身,嘆了口氣說道:“這一回的確是父皇錯怪你了,這件事你並沒有做錯,你的王妃有功在身,她自己又是從不開口討賞,這一回既然替她這個堂弟求情,那給她
母家些恩典也是應該的……”
沈凌澤也不再說話,起了身正要往旁邊兒落座,皇帝便又開了口:“你也不用守在這兒了,既然進了宮就去瞧瞧你母后,朕還有奏表要批閱,你且去吧!……”
他這才頓住了腳步,回頭又看了一眼寶座上的人,應了個是退了出去。
殊不知他才離開這大殿,沈凌溪便從左側十二扇的紅檀琉璃屏風後旋身出來,臉色端的蒼白急忙往殿下跪了,不敢擡頭更不敢說話。
皇帝老着嗓子連看都不願意再看他一眼,冷着聲說了句:“你們兄弟兩個爭了這麼多年,鬥了這麼多年,朕不過問,不是朕不知道。朕不立太子,也不是朕真要把着這個皇位。朕就是要看看你們兄弟兩個到底誰更有這個魄力接手朕的江山,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朕失望了……”
沈凌溪心裡一驚,似乎突然明白過來什麼似的,連着磕了三個頭纔要說話,皇帝已經打發他出去:“你回去吧,如果你沒這個本事,太子之位就只能是老三的,你也趁早不用爭不用搶,反倒徒傷了你們兄弟的情分。”
沈凌溪註定了是那個失敗者,在對於皇帝心思的揣摩上,他永遠都輸給了沈凌澤。明明兩個人都是皇帝一手帶大的,可是他對於皇帝,卻更多的只有敬畏,然而沈凌澤,卻在敬畏之餘多了份要戰勝的心思。這是一種十分了不得的心思,早在很多年前,沈凌澤就已經把皇帝當作了無形之中的對手,做什麼事之前都要揣摩準了他的心思,三思而後行,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所以他一直都能投其所好。
但是沈凌溪呢?永遠心懷敬畏,就永遠不可能看透皇帝的心思。時至今日,皇帝要的又是什麼?他要的早就已經不是兒子們的敬畏和愛戴,他要的是下一代君主,要的是能夠挑起這江山的帝王。沒有那份打敗他的這個魄力和決心,怎麼能夠做好帝王?在這一點上,他的確是對沈凌溪失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