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澤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疑心沈凌澈,記得小的時候這個弟弟愛跟在他身後要這個要那個,那時候他總養在父皇身邊,沈凌溪大約是從來都知道將來兩個人會變成對手,很少會和他親近,所以每次沈凌澈頭偷偷來找他玩兒,他心裡都是特別高興的。
待他出了沈凌澈的大帳時,擡頭望了眼蔚藍的天空,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剛剛如果不是路逍遙岔開了話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對沈凌澈說出什麼話來。而此時此刻,他卻是無比清楚,這個刺紮在自己的心裡,只怕日後會越來越深,再沒辦法拔除了。
帳子裡的路逍遙也是心驚不已,他出了門才扯了沈凌澈一把,虎着一張臉打量着他,開口的時候聲兒也不怎麼好:“你纔剛是怎麼了?那樣的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沈凌澈回過神來,也是長嘆了一聲,左手撐着面兒愣了半天,才喃喃自語似的說道:“他其實,或許吧,也可能……”
他坐在那裡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聽的路逍遙心裡直髮急,攏指於案在他面前桌案上叩了幾下,噯的一聲催促着他問道:“或許什麼?可能什麼?你倒是把話說乾脆了,真是要急死人。”
或許什麼?沈凌澈心裡明白,大約路逍遙也明白,只是他們從來都不去想,也不願意相信。沈凌澤打從心底就沒有真正相信過他,這就是他所說的其實,他原本以爲自己不爭不搶,再加上兩個人之間的兄弟情深,沈凌澤對他應該是極爲放心的。
可是事實上呢?今天的話很明顯是他無心之失,沈凌澤是什麼人?心思那樣沉,什麼事情都掌握在他謀算之中,他到底是有心奪嫡還是氣急了口不擇言,沈凌澤心裡怎麼可能不清楚呢。
然而剛纔他那副神情分明是把自己當做沈凌溪一類看成了敵手,他不相信他這個弟弟,纔會把他無心之失當做是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路逍遙還坐在一邊兒催他,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嘆了口氣扭頭對上路逍遙的目光,過了許久才說道:“我的這個哥哥,正經說起來,實在讓人寒心。”
路
逍遙聽他說的雲淡風輕,不由的倒吸一口涼氣,心道不好,沈凌澈心裡只怕也怨懟上了沈凌澤對他的態度。這兄弟兩個原本是同心同德,實在沒道理爲了一句氣話鬧的這幅樣子,而今京中形勢尚不明朗,敵暗我明,他們兩個要是鬧的生分起來,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想到這裡他拉了沈凌澈衣袖一把,勸慰似的把聲兒放的輕柔了好些說道:“你也別怪他,自個兒想想剛纔說的話,雖然你是氣急了說的,可也太容易叫人的多心。尤其到了如今這樣的多事之秋,他心裡難免不痛快。”
沈凌澈大約也知道路逍遙心中所想,衝着他擺擺手,打腰間取下塊兒玉佩來對着光亮的地方打量了好久,纔開口說道:“我是不怪他的,單看看這玉佩,我就不怪他。”
路逍遙順着他的話往他手上的玉佩看過去,心裡立時瞭然。那塊玉是當年沈凌澤打西北遊歷回來,皇帝賞賜給他的。皇帝對這個兒子一向苛刻,從小養在身邊卻從來沒給過什麼讚賞的話,更別說是賞賜了,論說起來這塊玉佩是頭一份。可後來沈凌澈看上這玉通透,開口向沈凌澤討要,沈凌澤連半分猶豫都沒有就給了他。
想着就要開口順着他的話說下去,卻不想沈凌澈又說道:“他身在這個位置上,疑心重是很正常的。不必說老大,就是對我也該是這樣的。他有的資格我都有,怎麼可能不放着呢?我心裡都體諒他,從小到大他對我這樣好,我還怪他什麼?”他說着在嘴邊兒勾個笑,想了一會兒繼而說道,“你知道的,歷代先祖很少有兩個嫡出子,爲了避免嫡子之間的爭鬥傷了根本,但凡中宮有所出,就不會再有第二個。說起來我纔是那個多餘的,當年要不是父皇把他帶到身邊親自撫養,也不會容許母后生下我來。所以我一點兒也不怪他,只是他做的這幅模樣,我卻實在寒心。”
一時間路逍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能怎麼勸?他不怪沈凌澤卻寒心極了,對這個哥哥崇拜過,追隨過,一心一意想幫他登上太子位,可是到頭來卻被他猜忌懷疑。
路逍遙嘆了口氣,拍了拍沈凌澈肩頭,跟着說道:“可終
歸他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再寒心你也不會跟他翻了臉不是嗎?”
沈凌澈打着笑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再怎麼寒心也不會拆他的臺,這就是兄弟。想到了這裡沈凌澈起了身,衝着路逍遙丟出個笑跟着說道:“所以啊,我還得去求一求母后,在他面前好好勸一勸,別等到將來他大權在握,反過來要除掉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分明是帶着笑,也說得那樣輕鬆,可路逍遙還是打心底感到一陣悲涼的意味。這就是皇家親情嗎?沈凌澤從前是最護着沈凌澈的一個,他因爲從小就知道將來是要跟隨沈凌澤左右輔佐的,所以對他和沈凌澈多了些關注。猶記得沈凌澈七歲那年,自己貪玩失足掉下湖去,高燒三天不退,沈凌澤惱的把他近身伏侍的人都發落去了暴室,又親自照顧了好幾天,直到確定他退了燒才安心下來。
可是到了今天,終究也抵不過一個皇位的誘惑大。這些王爺皇子,從一出生就置身在權利的漩渦之中,他們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卻也是這天下最孤獨的人,兒時再要好,早晚有一天也要膽戰心驚的過,就像沈凌澈一樣。
他目送着沈凌澈出了門,自個兒也跟着離開了這帳篷,回了帳裡思忖了許久,還是吩咐人去尋了沈凌澤,說是有話要回,便往西頭的湖邊兒去等着沈凌澤了。
果然沈凌澤得了信沒多久就往湖邊尋他而來,路逍遙朝他見了個常禮,便說道:“你真的惱了?”
沈凌澤也不說話,盯着平靜的湖面看了許久,才悠悠的丟出一句:“有什麼惱的,他是什麼性子的人,本王比你清楚,那句話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本王心裡有數。”
“那你……”路逍遙一愣就要問一句那你緣何如此,卻又突然住了口。有什麼好問的?他來尋沈凌澤這一遭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果然聽見沈凌澤似嘆了口氣才說道:“他與本王都是中宮嫡出,將來本王如果倒行逆施,你會不會倒戈?只怕用不着本王做個昏君,老大手底下那幫人就會變着花樣的挑唆他。這天下,他可以跟本王一起打,卻絕不可能與本王一起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