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我漸漸長大,才知道我有一個嫡親的哥哥,那時候並不知道嫡親哥哥與別的兄長們有什麼區別,可卻又覺得我與別人不一樣,因爲有哥哥會處處照顧我。
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第一次見到三哥時候他看我的神情,是質疑,是打量,更是不屑。那時候我只有七歲,他也不過才十歲。可他從小養在父皇身邊,大約是比我懂得多的。因他那樣的神情,讓我一直都不敢靠近他,因爲我知道,他不喜歡我。
十歲那年我入了書房拜了師傅,父皇指了路大將軍家的兒子來做我的伴讀,因爲這件事三哥他似乎更不喜歡我了。
路逍遙卻是個十分活潑的性子,我才覺得自己的童年有了些歡笑。後來不經意間問過他,爲什麼所有人對我都是淡淡的,爲什麼自己的親哥哥看起來很討厭我。
在我的印象裡那是路逍遙第一次學着大人的做派,手背在身後,嘆着氣無奈似的看了我一眼,說出來的話卻改變了我的一生。彼時他告訴我:“因爲你是多餘的……”
他口中所說的多餘,讓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曾經一度不同他說一句話。可後來我就明白了,我的確是多餘的那個。
因爲歷朝歷代以來,中宮所出只許有一子,爲的是防止以後二人之間爭奪太子之位。可是當年三哥不是嫡長子,所以被父皇抱走親自教養,大約是心疼母后,所以在得知母后有了身孕之後,父皇留下了我。
難怪三哥會不喜歡我,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他會怕我同他爭奪什麼太子之位,可是書房裡師父教過我一山不容二虎這個道理。
從那以後我變得玩世不恭起來,直到我長到十三歲,因與小太監一起賭錢吃酒而被父皇重打了二十個板子,三哥他第一次踏
進我的寢宮,親自替我上了藥,我分明看到他眼底的無奈和心疼。彼時他張了張嘴,同我說:“你這是何苦?憑你的才幹與聰穎,父皇未必不喜歡你,何必做這樣招他不喜歡的事。”
我一點也不覺得苦,因爲我不願與他爭搶。我從小養在母后身邊,母后所有的愛幾乎全都給了我,可是他呢?從小沒有一天親近過母后。我已經不想再讓他失去什麼,所以我選擇用這種方式來退讓。
可是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這樣愛護着的哥哥,有一天會成爲我嫉恨的人。
那是他大婚前三天,我正替他即將大婚成家而高興地不能自已,母后傳召我入宮,卻是要我把葉府兩位小姐做個掉包計。對於這樣的事情我雖然很疑惑,卻又覺得母后所有的安排必定是爲了三哥好,於是欣然應允下來。
一連三天我都守在葉府的後院中暗自觀察着葉家這兩位小姐,原來她叫葉清雅,初見時她一副癡傻,我還有些質疑母后的決定,可慢慢的我發現,她竟是人前裝傻,人後再沒那麼機靈聰慧。
如果說我這一輩子有什麼後悔的事情,那就是沒能早一點遇到她,而現在她即將成爲我的親嫂嫂,我對她的所有愛戀都會變成非分之想,不能被母后知道,不能被三哥知道,更不能被她知道。
從那時候開始,目光不自覺的會追隨在她的左右。我曾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三哥對她並不好,那我是不是可以趁虛而入?即便這一生她都不能爲我所有,可哪怕她有一絲一毫的喜歡我,我都會覺得無比高興。
可顯然是我想錯了,三哥那樣精明的人,大約早就發現她是在裝傻。
她也總能帶給我許多驚喜,我雖然知道她與尋常女子並不相同,卻從沒想過對待災民她能完全不嫌棄,凡事親力親爲,竟還因此身染重疾。
路逍遙認識的那個莫西,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可我聽路逍遙說起來過他一身醫術妙手回春,所以當日我頂替下三哥派去送信的人,一路上日夜兼程不敢稍有停歇趕往神醫谷,我生怕自己耽擱一會兒,她就會撐不下去
。
當然,這件事情我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三哥一心都放在她身上,路逍遙又以爲我平日裡閒散慣了,只當我是外出遊玩去。
他們二人的關係一日比一日好起來,甚至好到她肯爲了三哥擋下一箭。
那日秋闈狩獵時林中的情景我並不知道,可她一身是血的出現時,我恨不能衝上去把她奪下來護在自己懷中。也是那一刻,我對三哥的怨恨被無限放大,我怪他陪在她的身邊卻沒能好好保護她,竟然讓她重傷至此。
可我卻也深知,我再沒有機會佔據她心中丁點位置。她對我的態度並不過分親暱,反倒更像是一派長姐做派,大約是和三哥太過親密,纔會把我當做她的弟弟來愛護着吧。
我原本以爲自己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得很好,可是直到母后找到我,冷着臉質問我是不是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時,我才發現自己竟表現的如此明顯。
又或許是母后從一開始就看出了端倪,所以素日觀察的更爲仔細。不管我如何辯解,母后都認定了這件事,讓我大爲震驚。
索性母后從小疼愛我,而她又是母后故人之後,這件事情以爲我指婚爲條件被母后壓了下來。
其實我到了這個年紀早就該成婚的,可是滿心都是一個她,讓我如何成婚?我只怕懷抱着別的女子,叫出來的卻是她的名字。
所以我選擇了逃開,留下一封書信便四處遊歷去,我想大約看不到她,也就不會有那樣深的執念了。
而當我離開京城後才發現,原來所有的執念都會化作思念,深入骨髓之中,想忘都忘不了。
所以三哥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爲什麼當日她隻身進入上饒城後,我執意要跟着莫西的護衛隊一起入城。因爲那時我在想,哪怕她有丁點危險,就算豁出命我也一定要保她周全,至少這一輩子,她再也不會忘記曾經有這麼一個沈凌澈,爲了她而喪命。
可是她爲三哥犧牲至此,我心裡面也已經很清楚,從今以後,她只能是我的皇嫂,母儀天下的皇后,與我之間絕不會有任何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