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總管一走孫妃便腳下一軟，沈凌溪沒來得及去攙扶她，她已然跌坐在了地上。
沈凌溪待要扶她起身，她卻隔着月窗朝外頭指，沈凌溪順勢看過去，那是一樹開的極好的金桂，正要勸兩句，便聽孫妃滿是慼慼然的說道：“那是我剛進宮的時候，你父皇特意吩咐人種在衍慶宮的，說我是新貴新晉，宮裡第一尊貴人，竟然連皇后都排在了我的後頭……”她臉上再不是曾經那樣意氣風發的笑容，換上一副慘淡，由着沈凌溪扶了起身，自顧自繼續說道，“你以爲你父皇憑着路家就能奪太子之位嗎？要不是孫家陷害先頭大王意圖謀反，他能如何順利地登上太子位？初登大寶，天下待定，孫家出了多少力爲他守住這個江山，當年他曾親口對我說過，只要他在位一日，我便是這內宮之中唯一的貴妃。兒啊……”她長嘆一聲，伸手撫上沈凌溪的臉，“帝王寡情，到了今日，母妃纔算是真的明白了……”
這一遭卻是沈凌溪並不知道的事情，他從不知道父皇曾許母妃會是這內宮第一尊貴人，更會是唯一的貴妃。他心中突然明白，這麼多年來母妃在後宮中不可一世，並非全是仗着孫家在前朝舉足輕重，更多的是仗着父皇當年的這幾句話，因爲她深信父皇這輩子都會敬重她，都會記着孫家曾經爲他的江山所做出的貢獻，所以她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連同皇后。可是一直到了今天，父皇讓她的親生兒子親手帶回旨意，奪了她貴妃的位分，她大約心寒極了吧。
沈凌溪聽她話裡提到路家，神思一個恍惚突然問道：“宮中親貴所用箭羽都是路逍遙負責的，母妃剛纔提到路家，兒子纔想起這個事情來，難道這件事，跟路家有關係？”
孫妃到底是經歷過大風浪的人，當年奪嫡的時候九死一生，她也從來沒有退縮或是害怕過，如今又怎麼樣呢。帝王終歸薄情寡義，她從來都知道，只是自己心裡放不下而已。可是事到臨頭她也不會去怨天尤人，她是孫家的女兒，那就註定她生
要生的尊貴，連死都要死的體面，落魄難堪從來都不會讓人看到。更何況，她有帝王長子，將來太后之位她緣何不能去分一杯羹？難不成這輩子王氏總要壓她一頭嗎？
因是心中篤定將來總歸是要靠兒子，所以被貶斥這件事雖然仍是心有不甘，卻不會讓她意志消沉。這會兒聽沈凌溪說起路逍遙來，把當年的事情想過一回，嗤鼻一笑對沈凌溪說道：“原來你不知道……”眼見沈凌溪略帶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她才繼續道，“路家幾代忠良都是爲國盡忠，可以死社稷之輩，可卻傳下來一條家訓，路氏後人如果要輔佐明主，必得是中宮嫡出，所以路逍遙當然會幫着老三。路家的主意，你就不要再想打了……”
沈凌溪卻把眉頭擰的緊，他竟然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心中也不由的怨怪孫妃沒能早點兒告訴他，不然他也不會對路逍遙絲毫不設防。如果早有防備之心，這一次也不會被老三抓住這麼大的把柄，害的母妃替他受過。
孫妃方把那支折斷的箭拿在手裡仔細的打量了一回，盯着沈凌溪看了好一會兒，想起什麼似的，聲兒揚了揚帶着質問道：“我竟忘了問你，這支箭究竟有沒有射在老三身上？”
沈凌溪一時語塞，這叫他如何開口？爲這件事把母妃賠了進去，結果卻要告訴母妃，這箭根本就沒有射到老三？這是天大的諷刺，只怕母妃一來心裡不受用，二來更是要責備於他。
可是孫妃一見他這樣遮遮掩掩不肯回答，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果然冷哼一聲把那支箭一把甩到沈凌溪身上，拔高了音掉呵斥道：“可見是我素日太過於驕縱於你，養的你連這點兒事情都辦不好了！你是臨到事發手軟了還是箭術日漸退步了，秋闈狩獵那樣的場合，你竟然連他都射不到？”
沈凌溪一見她又要動怒，上前幾步替她順着後背，一邊兒放輕了聲音討好似的說道：“您別忙着生氣，要不是老三的王妃突然躥出來，這會兒纏綿病榻的就是老三了……”
一聽是葉清雅中箭，孫妃先是把眉頭一擰，卻又倏爾笑了起來，沈凌溪看她笑心裡有些發毛，今日孫妃先後情緒變化也實在有點兒太快了，連沈凌溪都有些回不過味兒來。
孫妃卻退離他兩步，擲地有聲的問了句：“如今你們兩個的爭鬥已經徹徹底底被搬到了檯面上，你這次沒能弄死他，下一次可就該他對你下手了，你就沒什麼盤算嗎？”
沈凌溪被她的話問住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實在的，這次的事情敗露是他根本就沒有想到的，所以當傳旨的內侍帶着那支刻着定字的箭進了他的帳篷傳旨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還有些懵然，等到回宮路上清醒過來，已然是脊背發汗一陣後怕。
或許他該慶幸皇帝如今還不打算讓他們兄弟兩個這麼早分出勝負來，不然殘害手足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因爲對這件事情已經有了後怕的心思，所以下一步究竟該怎麼辦，他實在是沒有精力去想。老三是一定要拉下臺的，可是怎麼拉？他纔出了這麼大的錯，父皇對他一定有了看法，老三的王妃在他手上吃了這麼大虧，老三心裡也一定對他起了戒備之心，再想要動手幾乎是不可能的。
想到了這裡，他垂着頭對孫妃說道：“這一回兒子被他們抓了現形實在不好再有所動作，所以想着這陣子就偃旗息鼓，等風頭過去再重做打算。”
卻不想孫妃對他這番話嗤之以鼻，甚至是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架勢打量他，一時看得他心裡直發毛，才聽的孫妃冷着聲兒說道：“偃旗息鼓？你就這麼大的能耐了嗎？一件事就被嚇的躡手躡腳起來。等你調整過這陣子風頭，老三對你的殺招也就該到了，還由得你重做打算嗎？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步步緊逼，又懂不懂得什麼叫做先下手爲強？”
沈凌溪被孫妃接二連三的問話問懵了頭，卻也隱約明白，對於他這樣的想法孫妃是並不看好也不支持的，於是當下索性住了嘴也不再反駁，只等孫妃再發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