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存在”,而袁長文這個角色只是我覺察到的內容罷了。
電影屏幕會在意電影光線?會不會因爲沒有播放大片,屏幕就拒絕承載光線?
那麼,角色的一生跟我之前,究竟有多大關係?毫無關係,對吧。所以,爲什麼要豐滿角色?又爲什麼要斬殺角色?爲什麼要讓角色成爲一個更好的角色?模板角色跟自定義角色之間,孰優孰劣?
恐懼又怎樣,焦慮又怎樣,失敗又怎樣,討口又怎樣,成功又怎樣,喜悅又怎樣,這些東西都是屬於角色的,我只是覺察到而已。
喜悅的時候,舒服開心的是角色,不是我。傷心難受的時候,痛苦糾結的也是角色,而不是我。
那麼,爲什麼我要斬殺?爲什麼要清除虛假?爲什麼要思考腦子裡的種種不真實?
角色整個人都不真實,我怎麼可能既保留角色這種不真實,又到達“真實”呢?
思考是定數,但角色的思考真的建立在腦子裡的認知之上嗎?我怎麼知道這一點,看起來是通過腦子的分析而得來的選擇。但事實上,我只知道此刻角色正在思考,或者已經做出選擇。
我並不知道這些思考是如何出現的,也不知道這些選擇是如何出現的。只是在我的記憶裡,我記得“角色通過腦子裡的知識權衡得出了結果”,但這就是真實的嗎?
我怎麼知道,這個世界如同我看見的那樣?
我怎麼知道,腦子裡的看法和見解就是真實的?
我怎麼知道,那些自我定義真的是我自己選擇的?
我怎麼知道,記憶中的那個我,就是現在的我呢?
袁長文胸口很悶,整個人情緒低落,甚至雙腳微微發麻。不知道該如何思考,不知道還要不要思考,我還沒有完成,但又要如何前進呢?
角色跟我毫無關係,又爲何要去斬殺呢?清除腦子裡的不真實,有什麼用?角色還是角色,我還是我,兩者並沒有什麼融合之類的。
袁長文這個角色喜歡虛假,就讓他喜歡喲。喜歡真實,也可以啊。做一個誠實的人,或者當一個黑道流氓,誰會在意?只有角色自己會在意,只有角色自己想要成功或者想要變好,我只是覺察到“角色想要改變”之類的。
我爲什麼要干預?當然,“我存在”是無法干預角色,永遠無法干預。能干預角色的,只有角色自己。所以,角色爲什麼要斬殺角色自己?
角色相信了太多毫無根據的肯定句,但是,有何不可?所有的看法都是扭曲,那麼角色喜歡扭曲,爲什麼不允許呢?
我現在根本不知道,是不是有袁長文這個角色,離開帝國一路斬殺到此刻。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此刻袁長文這個角色正在自問。
爲什麼要去尋找真實?或者說,角色去尋找真實又如何,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就算角色一輩子困在什麼恐懼之中,一輩子只能看到思維鑄成的高牆,一輩子從來沒有真正開心過,那又如何?
關我屁事。
角色受夠了虛假要斬殺也好,角色放不下家人於是迴歸帝國重新開始也罷,究竟跟我有多少關係?作爲“我存在”這種微妙的覺察,本身就是精心設計躲在幕後,沒人會認爲自己不是那個角色。
既然只是那份覺察,那就只去覺察好了。
開心比難受高級?喜悅比痛苦牛逼?誰知道呢,角色喜歡“好的”、“對的”,那就去喜歡咯。反正都不會影響我,至於情緒衝撞,那種撕裂感是很不容易承受,但同樣不會影響我。
角色無法承受而崩潰,角色承受下來變得更堅強,這些劇情同樣無法影響我。不管未來是確定還是不確定,不管時間是同時存在還是線性流逝,不管角色擁有自由意志還是程序化固定思考,都無所謂。
反正不是我。
角色還沒有完成,繼續?更遠?都無所謂,因爲我本身並沒有任何枷鎖,誰能控制我?沒有什麼可以控制我,至於角色,本身就是虛假,誰知道那是什麼鬼玩意。
當然,這一系列思考同樣屬於角色。
袁長文撿起一顆石子,隨意丟向湖水,泛起陣陣波紋。儘管在黑夜中,儘管在詭異的綠色光環中,但“石子濺起水花”這種描述,似乎同樣適用。
心裡不舒服,也不知道這是一座大山,還是最後的boss。自己能夠斬殺嗎?還是說,就像之前思考的那樣,斬殺與否根本不重要。
如果人生是一場夢境,那麼看起來醒來纔是關鍵。但如果這場夢境,是費盡心機刻意營造出來的,那麼醒來就顯得愚蠢無比。
所以,關我屁事。
…………
…………
老張回到指揮部,向上級彙報了關於衆多據點戰士消失的情況,當然是作爲非正式的口頭彙報。上級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再次強調安全工作。
作爲將軍,老張從上級的口中聽出一絲鬆動的跡象。似乎,上面也在討論如何對待這個綠色光環的問題,而且傾向於部分開放這個舉措。
“醫生,我的人情況如何?”
老張走進臨時醫院,別看是臨時,但相應的設施一個不少。畢竟作爲第一個從綠色光環裡出來的人類,沒有什麼理由阻擋儀器等資源的介入。
醫生皺着眉頭,說:“沒有任何體徵變化。”
老張:“那就是不好咯?”
醫生點點頭:“如果有變化,不管變好還是變壞,至少我們可以獲取數據,我們可以依據體徵變化來進行猜測。那個綠色光環明顯是文明產物,所以就算思維差別再大,但對於種族繁衍這些本能,我們認爲是無法避免的。”
老張:“也就是說,完全沒有任何進展。”
醫生聳聳肩:“至少,你的戰士現在還沒死。我們至少可以確定,綠色光環裡的人離開之後,不會即刻死亡。當然,這只是單獨的例子,不足以作爲理論支撐。但至少,你的戰士還有醒過來的希望。”
老張嘆口氣,事情的發展明顯超出自己的預料,也超出整個人類文明的預料。
就像醫生所說,至少戰士還沒死,那麼就還有醒過來的希望。
老張離開臨時醫院,望着漆黑的夜空,也許自己的祖先在幾百萬年前也曾仰望同一片星空。
希望不滅,文明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