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可對郝處俊很熟悉, 安州的名人,江淮間流傳着一句話‘貴如郝許,富如田彭’, 郝, 正是郝處俊一族, 他雖然得罪了皇后, 但志存忠正, 兼有學識,又爲官清廉,憂國而忘家, 與皇帝關係最鐵,前次有個名叫盧伽逸多的西方和尚自稱會煉製長生不老仙藥, 就因他一句話, 不是說不練就不練出了嗎?國之肱骨, 就算皇后也拿他沒奈何。
“本宮已經奏明瞭陛下,將兩個哥哥的兒子從嶺南赦回來, 一個叫武承嗣,一個叫武三思。”
蕭可一聽,這可是歷史上的兩個名人,看來皇后無人可用,打起了外戚的主意, 皇后的尊榮已無法滿足她, 照現在的雄心壯志, 怕是誰都不能阻止。
“皇后打算給他們什麼官職?”
“武承嗣襲周國公, 封宗正卿, 武三思封右衛大將軍。”
“皇后英明。”宗正卿掌管皇族事務、宗族、外戚譜牒、守護皇族陵廟,今爲武承嗣掌握, 這是個危險又不祥的信號。
“本宮又上疏,追尊宣簡公爲宣皇帝,妣張氏爲宣莊皇帝,懿王爲光皇帝,妣賈氏爲光懿皇后,太武皇帝爲神堯皇帝,太穆皇后爲太穆神皇后,文皇帝爲太宗文武聖皇帝,文德皇后爲文德聖皇后。以避先帝、先後之稱,自此陛下稱天皇、本宮稱天后,改元上元。”
皇后,不,天后這一波接一波的,將祖宗八代封了個遍,從而晉升天后,看來是加緊步伐了。
管他天皇也好,天后也好,如今最緊要的是嬋娟的婚事,辭別皇后來到尚功局,特意煩了這裡的司珍制了釵環首飾,自是要嬋娟在婚禮當天所用。唐代婚禮也有一定的程序,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俗稱‘六禮’,且閻莊已經送來了金銀綾絹,算是過了納徵這一項,到了日子就能來迎親。
隨着日期的臨近,蕭可很少往宮裡跑了,何況天后也再爲太子大婚一事忙碌,索性向她告了假,好好在家裡佈置一番,張燈結綵,宴請賓客自是不再話下。原本府裡只有柳兒和槐花兩個侍女,再加謝氏一共才三個人,越發覺得人手不夠,便從秦楓那裡將眉兒、鄧鄧和春燕借過來使喚,反正是要走的,再不必招納新人。
到了傍晚,秦楓又過來,四處一打量,佈置的眼花繚亂,連花朵上都繫了紅綢,打趣兒道:“知道的以爲你嫁女兒,不知道的以爲你娶媳婦。”
“我就一個女兒,當然要鄭重了。”蕭可請他座下,又端來了酒菜,自是要聊上一會兒,“你呢?什麼時候迎娶房家娘子?”
“見了我就是這話,總要過了年吧!”一提這事兒,秦楓就無精打采的,“要是你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我後悔什麼?”蕭可故作不知。
“西樵山的大夫有多好?”秦楓酸不拉幾的,“比得過我?也比得過他嗎?”
“又聽了天后的玩笑話,哪有什麼西樵山的大夫。”蕭可卻不承認,夾了一筷子菜塞進他的嘴裡,好佔着不講話。
吃了一會兒酒,秦楓推說去找朋友,帶着醉意離開了這裡。
收拾了桌上的殘羹冷炙,蕭可又來到女兒的房裡,她正着燈下繡花,穿着一襲雲紋色裙子,很恬靜,很妍麗,撫着她的髮絲,很想把實情相告,又怕招惹不必要的禍端,還是三緘其口。“等你出嫁了,阿孃就能安安心心去嶺南了,以後想念阿孃,可就見不到了。”
嬋娟擡眸道:“我不能去嶺南找你嗎?反正閻莊認得路,還有元姨娘,我也很想她。”
女兒提到元如嫺,蕭可就覺得膈應,當時也不知道怎麼了?就如同魔鬼附身一般,在獻陵也是,在嶺南也是,現在說後悔又有何用,辛辛苦苦換來的一切,不能讓別人撿了便宜。
“怎麼一整天都不見英華?”兒子在宗正寺掛職,這時候也應該回來了,別是又去了宜春坊找槿兒。
“他定是跟着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不到坊門關閉不回來。”嬋娟倒是很瞭解弟弟,又對母親道:“太子在這個月底大婚嗎?”
蕭可本想要問問女兒的,爲何要打聽太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是啊!比你和閻莊早一些。”話音剛落,英華回來了,因爲聽謝氏在外頭歡天喜地,小祖宗的亂叫,一如既往給他準備宵夜去了。出來房門,便叫住兒子,“宗正寺怎麼樣?還習慣嗎?”
“有什麼不習慣的,不過是抄抄寫寫,煩的不得了。”英華自來坐不住,今又爲宗正寺錄事,整日抄錄抄不停,“阿孃,換個地方吧!我給秦叔叔當禁衛軍去。”
“胡鬧。”蕭可一把拽過他,仔細一瞧,袍子上全是土,便讓他脫下來,交給柳兒去洗。
英華抱怨道:“您不知道,今日宗正寺又換了一個正卿,叫武承嗣,是從嶺南來的,皇后的親戚,狐假虎威的,直直把我們說教了一上午。”
看來天后動作很快,武承嗣已經上任了,叮囑兒子道:“既然他是宗正卿,就要聽他的說教,以後規規矩矩的,不許給我惹事。”
“在宗正寺他說教,回家您說教,有完沒完,大不了我去嶺南找哥哥。”英華嘴一撇,去找乳母吃飯了,姐姐雖然快出嫁,他也是個閒人,家中諸事皆不用操心。
翌日來到宗正寺,那位剛剛上任的宗正卿還沒到,聽同僚們講,他又去含涼殿巴結天后了,抄了一上午的文宗,是不厭其煩,趁着下午事兒不多便去了左衛府找秦楓叔叔,結果在橫街碰到兩個朋友,一個是左威衛的校尉王果,一個是慕容伯伯手下的郭齊。三人一商議,轉頭去了少陽院尋閻莊,後來一打聽人不在,算是白跑一趟。
“英華你也真是的,他都快當你姐夫了,竟然不曉得他告了假。”王果抱怨起來。
“哎呀!我怎麼知道,他告沒告假也沒跟我說。”英華也覺得很奇怪,往日閻莊哥哥老往家裡跑,現在快成親了,反而不大來了,細細一想,自納吉、納徵之日來了一回,後又不見了人。
三人正說着,遠遠來了一堆人,內侍、宮娥衆星捧月般簇擁着,王果一看,竟然是天皇、天后以及英華新的頂頭上司武承嗣和右衛將軍武三思,忙上前晉見。天皇仍是病體纏身,暈暈乎乎的頭重腳輕,要被兩個內侍扶着才行,趁着今日天氣好,出來活動活動,也見見皇后家的兩個侄子。
天后剛叫了平身,武承嗣便插了一嘴,“你不是宗正寺的李英華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英華咧了咧嘴,今天有多倒黴,閻莊哥哥沒尋到,卻被頂頭上司抓個正着。
“本宮叫他來的。”天后笑抿抿的,招手叫英華過來,“你阿孃呢?自從告了假就沒影兒了。”
“在家裡忙姐姐的事兒。”英華盡力裝出一付很熱絡的樣子,這樣武承嗣就不敢找麻煩了。
皇后也笑了,這孩子倒是挺是聰明,生得也好,跟個小姑娘似的,“去玩兒吧!別擾了天皇的興致。”
英華巴不得這一句呢!如獲大赦。
在橫街與兩個朋友作別後,又去往宗正寺,半道又被小順子攔住了,說是天皇找他。英華心裡一怔,天皇找他幹啥?也不能推脫,跟着小順子來到蓬萊殿,果不其然,天皇已經回來了,走的這麼快,剛裡還有花園轉悠的,上前施了一禮。
李治忙叫了起身,好好打量着他,長身玉立,清澈無邪,時光一瞬飛逝,都是個大孩子了,長的也很俊俏,眉眼、臉龐像極了她。“適才聽宗正卿叫你李英華,你姓李嗎?”早就認定了她的信口開河,英華跟表哥一點兒都不像。
“是啊!”英華點了點頭。
“那阿孃有沒有說,你的生父是誰?”畢竟是個孩子,一問即知。
“是……。”突然想起母親的警告,英華又搖頭,“阿孃沒說。”
眼前就要問出來了,又道阿孃沒說,便讓那孩子上前,伸手摸着他的臉龐,思緒回到了衡芷閣的夜晚,天峰將那裡圍的水泄不通,她怎麼可能和別人胡來,她心裡念着那個人,至死不忘。再看英華的樣貌,的的確確像極了她,“想不想知道父親是誰?”
“想啊!可阿孃不說。”英華一口咬定又反問,“你知道嗎?”
李治搖了搖頭,說不好就是自己的,她要報復,纔不肯據實相告。
“你爲什麼不讓哥哥回來?”英華雖然對他不熟,但他挺溫和的,也不像壞人。
“不是朕的原因,是……。”算是被一個孩子問住了,再次摸了摸他的小臉,若真是自己的,卻也不能相認,素節與上金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鑑,一個禁錮在袁州,一個禁錮在澧州,說是皇子,比螻蟻都不如,“去玩兒吧!那武承嗣不敢難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