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璀兒沒了蹤影不說, 今日連香兒也不見了,金莞兒立在小溪邊,一直哭訴, 千里自幼與她相識, 說句不中聽的話, 恐怕比慕容淑還重要。
“公子最近辦婚事, 莞香園子也就放了假, 香兒回到家之後……。”說着,莞兒已泣不成聲,“香兒回到家之後就一直吐, 原以爲她吃壞了肚子,後來才知道她有了……有了孩子。父母幾次催問, 她才說出了實情, 他們就逼着香兒來朝你要錢, 她不肯,父母就把她狠狠打了一頓。公子也知道, 阿孃是做媒婆的,很快給香兒找了人家,說是要把她的孩子打掉,再賣到南海縣的大戶人家做小妾,香兒聽到之後就跑了, 無影無蹤, 找也找不到。”
李千里一聽, 怒衝雲霄, 這樣的父母簡直不是人, 撇開莞兒,轉身尋香兒去了。
蕭可沒能叫回兒子, 他急成那個樣子,香兒的孩子一定跟他有關,回頭一看,宋哲遠一家、彥英兩口子和淑兒、曦彥、英華都在大門口站着,尤其是淑兒,整個人搖搖晃晃,快要支撐不住,上前扶定了她,吩咐道:“英華、元宜和素嫣、寄雲、寄楓留下,你們去幫着千里尋找香兒吧!出了岔子,可就是兩條人命。”
彥英、曦彥不敢怠慢,結伴尋找香兒去了,宋哲遠囑咐了妻子和兩個孩子好生看家,親自召集了莞香園子裡的僱工,一齊在西樵山境內尋找。蕭可和元宜把淑兒扶回院子,兩人一邊一個握着她的手,都不知道該怎麼勸,成親不過才一個多月,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兒。
蕭可也替她委屈,千里迢迢來與仁兒成親,仁兒卻與香兒私訂終生,現在連孩子都有了。“淑兒,聽阿孃一句話好嗎?不管仁兒跟香兒是什麼關係,也不管那孩子是不是仁兒的,你纔是奉父母之命,我們家明媒正娶的長媳,這是任何人也不能改變的。”
“兒媳明白,只是一時想不開。”慕容淑窩在蕭可懷裡哭,自已剛剛過門兒,丈夫就跟別的女人也有孩子,讓她如何接受,如今木已成舟,千里一定會把她帶回來的,這世上的男子除了父親以外,那個不是嬌妻美妾相伴。“阿孃,我不想跟她一起住,也不想跟她一起服侍千里,我不想看見她。”
這種事兒誰又能想得開,這孩子的心也太實在了,人還沒有領回來,就往最壞的地方打算了,“好,阿孃答應你,不會讓香兒跟你住在一個屋檐下的。”
到了晚間,天空飄起了雨絲,尋找香兒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好不容易把淑兒哄睡下,蕭可只讓馮元宜照看着。剛走出莊園的大門,遠遠望見一簇簇火把,是仁兒把香兒抱了回來,人已經昏迷不醒,臉上、手上全是傷痕,曦彥七嘴八舌的說是在一處洞穴裡找到的,差點兒讓野獸咬了,二哥已經去山上叫青竹了。
莞兒看到妹妹的慘狀,當場就哭了起來,素嫣趕緊把她拽了出去,親自打來了熱水給香兒擦身子。蕭可也看到了,香兒的身上都是傷,不知道她的父母用什麼東西打的,真下得了手,還好青竹來了,給她洗了傷口,敷了藥,好在是皮外傷,腹中的胎兒安然無恙。
李千里這才鬆了一口氣,適才人多事雜,不曾看到淑兒,便將母親請出來問話。“我出去了一天,淑兒可曾說什麼?我跟香兒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吧?她有沒有怪我?”
這孩子倒是個憐香惜玉的,一邊顧着香兒,一邊捨不得淑兒,“淑兒才睡下,元宜在陪着,她並不知道香兒來了,以阿孃之見,她們兩個現在還是避一避爲好,等淑兒有了孩子,說不定就不會計較這件事兒了。”
“您的意思是把香兒送走?可是,能把她送到哪兒去?家是回不了,香樹園子也不能去,香料的氣味對孩子不好。”李千里一時爲難,香兒腹中有他的骨血,淑兒則是他的妻子,兩邊不捨,“不如把她送到醫館去,守着青竹方便,阿孃也去那裡照料她。””
“不行,那裡已經亂成一鍋粥了。”蕭可不同意,顧璀兒不見了,香兒這一去不是招人嫌。
“我不管,反正香兒現在無處可去,顧姨娘重要,香兒也重要,不能只顧着她就不管香兒吧!”李千里卻不容分說,硬是要把香兒朝醫館裡送。
“好吧!你執意如此,阿孃只好跟你去。”兒子的話很對,顧璀兒重要不假,香兒更重要,她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孫子,二十四年走來,風風雨雨、坎坷無數,歷經悲歡離合,此時方覺得圓滿。“好了,趁淑兒睡着,雨也停了,把香兒裹嚴實了送到醫館去吧!明天再好好向淑兒認個錯兒,來日方長嘛!等事情消停了,還不是一雙兩好。”
蕭可覺得這段說辭很奇怪,從前不肯跟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現在兒子同時擁有兩個女人,卻鼓勵他左擁右抱。
來到醫館,千里將香兒抱進了青竹的房間,一路抱着她上山,落了通身的汗。片刻,香兒已經醒過來了,怔怔看着千里,不知身在何方?原本不想打擾他,現在看來,一定是給他惹了麻煩,何況他剛剛娶了嬌妻,還是長安來的將門閨秀,自己只是個鄉野村姑,是萬萬比不上的。
“爲什麼不告訴我呢?孩子到底是我的呀!”千里是心疼她的,纖瘦的手臂上滿是傷痕,雖然敷了消腫止痛的藥,看着還是遍體鱗傷。
“你不該來找我,我根本配不上你。”香兒淌着眼淚,一直認爲自己拖累了千里。
“什麼配得上、配不上,你是我的人,現在是,以後也是,我不會讓你跟孩子受一點兒委屈。”說着,千里將香兒抱在懷裡,兩人相擁而泣。
看着這兩個孩子,蕭可搖頭輕嘆,透過窗櫺,一眼看見宋哲遠在院子裡立着,應該是擔心千里,出來與他敘話。
“香兒那孩子怎麼樣了?”宋哲遠今年有四十多歲了,十一年前隨着三個孩子來到這裡,對他們一向愛護有加。
“正和仁兒正在說話呢!”對他,蕭可是相當敬重的,從前是王府的護衛,直到現在仍肩負使命,一直在保護着孩子們,“天色不早,宋大哥還是回去吧!家裡只剩下曦彥他們,我有些不放心。”
“還是夫人想得周到。”宋哲遠點頭稱是,略嘆了嘆,向山下莊園去了。
送走了宋哲遠,蕭可的目光落到北面那一排屋子,今晚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他也不出來看看,真是沉得住氣。只向前走了幾步,就見青竹從楊翊的房間走出來,急急忙忙去了廚房,看也不看她一眼,推門一望,房間空空如也,應該是尋找顧璀兒未歸,便來廚房找青竹說話。
“給香兒配了藥嗎?她如今有孕在身,還是不要吃藥了,都是些皮外傷,好生養着就行,再弄些補品給她補身子。”
“我知道,已經改了藥膳,在爐子上煨着呢!”青竹看起來很累,照顧承宣、嫿兒不說,如今又多了香兒。
“我能幫忙嗎?”蕭可無所事事,很是過意不去。
“夫人去房間看看承宣和嫿兒,別讓他們踢了被子。”青竹實在走不開,只好勞煩蕭可。
蕭可不曉得承宣、嫿兒住在哪裡,準備一間一間的找,也許是運氣好吧!第一間就找對了,帷幕裡,兩個孩子在榻上沉睡,毯子蓋得嚴嚴實實。向四周一望,房間佈置的不錯,應該是顧璀兒的居所,有銅鏡,有妝奩,衣裙平平整整地疊在竹榻上。
摸了摸嫿兒的小臉,溫溫潤潤的,他的第五個女兒,和英華一般大,當年她大着肚子,領着幼兒,是何等的勇氣呀!她愛三郎,愛得很深?不知不覺,便伏在案上歇了一覺,等她醒來,嫿兒散着頭髮,赤腳站在地上。
“你怎麼起來了,當心着了涼。”蕭可照不得睏倦,拿了衣服給她裹上。
“阿孃呢?”嫿兒淌着淚,原以爲是母親回來了,細看卻不是。
蕭可說不上來顧璀兒去了哪兒,只好抱着她柔聲安慰,“阿孃很快就回來了,耶耶已經去找了,她喜歡嫿兒,一定不會丟下不管的。”
昱日,細雨霧霧,遠眺西椎山腹地,竟是在煙霧凝鎖之中。
千里陪了香兒一夜,直到她睡着才離開,青竹在爐子上煨着太子參、黃芪母雞湯,是用來給香兒補身子的。由於下雨,學徒們只有屋子裡撿選、製作藥材,有幾個登門看病的鄉民,青墨一手包辦了。
楊翊從外面回來,全身已經溼透,剛回到房裡,卻見蕭可在榻邊陪着嫿兒,一個已經睡着,一個昏昏欲睡。
“你回來了?”蕭可在皇后身邊待了那麼多年,練就了機警,小聲解釋道:“嫿兒思念母親不肯睡,我才陪着她。”又把香兒一事說了一遍,只有他一人回來,想必顧璀兒仍是尋不到。
“承宣呢?”
“跟英華去了莊園,有寄雲、寄楓陪着。”
楊翊這才放心,一切均是井井有條。
蕭可拿了手巾過來給他擦臉,“都淋溼了,快去換身衣服吧!爐子上煨着熱湯,我去端一碗過來。”
驀然,有了一種錯覺,像是回到瞭如萱閣一樣,楊翊剛握起她的手,青墨一頭紮了進來,說是姓金的兩口子前來生事,正是香兒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