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叟出了屋子,牀邊站着的兩人瞬間放鬆下來。
那美人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素白的小手在臉旁來回揮動着,口中嚷嚷:“紅哥哥,這裡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那美人抱怨,一旁立着的男僕卻不甚在意,只是眯着漂亮的眼睛微笑,看着門口主人家離去的方向。
“我回來了,你還記得我嗎?”
……|
彩萱離開屋子就開始後悔。
自己還是不該將那兩人交給陳叟處置的,陳叟對那一對秒人的喜愛溢於言表,所以剛纔自己分明就等於默認了兩人留下。
想到這裡,彩萱又有幾分疑惑了。那常州的沈大當家,若真是爲了答謝,那幾箱子布料之類,完全足夠。
可他偏偏送來這兩個昂貴的波斯奴。
這舉動有些耐人尋味…
彩萱不欲去深究其中的種種,只是單純的想要將他的謝禮送還回去,雖然陳叟已經做主收下,退還會顯得不合禮儀,但她一想到留下這兩人以後可能會在帝都惹下麻煩,那些虛禮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奈何如今,已成定局。這兩個麻煩,她不想接受也要留下了。
過了一會兒,月兒準備好了飯菜,因爲家中臨時加了兩人,所以陳叟特地跑了一趟集市,又添了些材料,纔算將今日的晚飯解決。
彩萱叫月兒去叫那兩人,月兒回來時小聲告訴她喚過了,彩萱也不詫異她的積極,畢竟那小丫頭滿臉的紅暈已經說明了一切 。
看來波斯人在中原罕見精緻的外表,對於小丫頭們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吃飯時陳叟看起來很高興,臉上也神采飛揚。彩萱的飯菜被月兒照陳叟的吩咐送進了屋子,外室裡是一片喧鬧,閨房內卻靜悄悄的。
彩萱到不在意,早早吃完了出去,看之前那美人正不計形象的大快朵頤,甚是驚異。
可看她身邊男人一副習以爲常見怪不怪的樣子,心下猜測,波斯國人可能風俗習慣皆同中原有異,那裡的男女興許都是不拘小節的。
見她出來,陳叟首先放下了筷子,月兒和坐在她右手的男僕見狀也隨之效仿,唯有那美人一雙妙目仍緊緊盯着桌上的飯菜,雙手動作不曾有半分停歇。看她那樣子,竟是絲毫不覺身邊衆人異動,只一心撲在吃上了。
她的行爲舉止與清高冷冽的氣質截然相反,這樣大的落差再加上她臉上一副爛漫的神色讓旁觀的彩萱忍俊不禁,低頭掩口輕笑一聲。
陳叟見狀臉色一沉,那男僕轉過頭看了美人一眼,美人委委屈屈的放下了手裡的調羹,一雙美目閃着淚光望向她。
彩萱被她那委屈的神情逗樂了,鮮少會見有人露出這樣像小寵被搶了骨頭的表情,忍住了繼續逗她的慾望,彩萱揮了揮手,開口道:“莫要乾坐着,大家繼續吃飯便是。”
陳叟和那男子皆放下手裡木筷,叟淡聲道:“我剛好吃飽了。小姐這邊坐。”
彩萱看見他身邊空下的一個凳子,便邁步走了過去。
坐下後,看身邊男人也不再動筷,於是輕聲問道:“如此便吃飽了?”
那男人僕一愣,隨即一雙深邃的眼裡露出淡淡的笑意,張口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多謝小姐關心,吃好了。”
彩萱點頭,看桌子上月兒和那美人依舊夾飯菜吃着,便繼續問道:“你們可是漢人?在沈府呆了多久?”
那男僕聞言乾脆轉身面向她坐着,一雙好看的劍眉微皺,像是在思考她的問題。
“小人是波斯奴,幼年家中遭遇戰亂被販賣至中原,輾轉過多人,後來被阿羅的主人買下,一起送給了沈公子。”
彩萱聞言有些驚訝,“這麼說,你們到沈府時間並不長?”
他答道:“是,小人和阿羅在沈府僅呆了不足半月,便被送至小姐府中。”
“才半個月呀…”彩萱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你們平日裡在沈府都做什麼?”
她這話一出,對面的男人一愣,星眸裡一道異彩閃過,抿了抿脣,額間一綹碎髮飄落,漆黑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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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萱腦中閃過一個想法,慌忙擺了擺手,隨即有些尷尬的回了一句:“若是不方便,也可不說。”
男人嘴角勾起,輕輕笑了一聲,眉毛舒展來了。
看他笑,不知爲什麼,竟然一瞬間感覺有春風拂面的味道,彷彿這人那精緻面具突然被擊破,真實的自己暴露了出來。
彩萱看着他的笑容竟呆了,一雙美目定定的僵在他臉上,那人一愣,嘴角的笑意逐漸加深了。
他的笑意隱含戲謔,彩萱如夢初醒,慌忙將眼睛別了過來,心裡暗暗唾棄自己竟然被人家美色迷了眼。
那人似乎知道她心裡微哂,遂別過頭去不再看她,嘴角的笑意也收斂了。
那美人,出乎預料的能吃。
就在彩萱懷疑她那平坦的肚子是否已經撐破的時候,身邊的男人伸手按住了美人的肩膀。
美人像是一瞬間被下了定身術,手上探出的調羹停在碗邊,呆了半晌,愣愣轉過頭看他。
美目瑩瑩的,閃爍着亮晶晶的小星星。
“紅哥哥,你不讓阿羅吃飽嗎?”
身邊的男人咧開嘴溫柔笑了笑,聲音醇厚,“阿羅已經吃飽了,再吃下去會肚子痛哦。”
美人猶豫的目光在滿桌的飯菜和扶着她肩膀的人之間來回掃視了數遍,終於深深嘆了口氣,將碗邊的調羹收了回來,轉頭對上彩萱的目光。
“小姐,阿羅吃飽了。”
彩萱無力扶額…
這天之後,彩萱的小店鋪裡,除了新買來不久的丫鬟月兒,又多了一對奇奇怪怪的波斯奴。
這對波斯奴的相處模式像兄妹,可據她所知,兩人卻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只是身爲男僕的紅印一直單方面照顧着女奴阿羅。
紅印的名字是他的上一個主人起的,他說那是個美麗的女人,是波斯邊塞部落的酋長。
雖然他沒有過多的提過那個女人,可彩萱猜那酋長一定很寵他。
畢竟,奴隸都是沒有籍貫的,自然,也沒有擁有姓名的權利。
那個女人轉手賣了他,卻爲他保留了姓名。
而阿羅,她的來歷,就連紅印都說的含混不清。
阿羅與紅印的交集,只是從一同被沈府買下才開始的。
彩萱不明白,爲什麼紅印處處護着這個除了相貌外一無是處的女奴。
彩萱做好了百衣紡的衣裳,叫月兒連夜送過去了。這段時間裡她利用做衣裳的便利收集了不少珍貴的布料。
華衣雖做不了,可孩童的裝飾還是做得的。
她特意觀察過了,百衣紡什麼樣的衣裳都有,唯獨卻孩童的服裝。
這其中的理由很簡單,孩童的衣裳小,做工要求更精細,可偏偏因爲需求量小,而價錢相對於成人的衣物又偏低廉,因此,城中大的繡坊和衣紡都是較少製作的。
小門小戶的鋪子裡倒是不缺,只是那裡的用料又哪裡能比得上這些名店?
富貴人家和豪門大戶,都是看不上的。
一般來說,大戶人家裡添了新丁,都是由管家僕人親自去相熟的店鋪裡請了繡娘花高價訂製。
耗時耗力耗財。
彩萱仔細想過,憑她這落魄的錦緞莊,想要在成衣上比拼建康城中的大鋪,無異於以卵擊石。
想要在短期快速作出成績打響招牌,唯有專注童衣這一種方法。
她手裡收集的這些材料,就是她錦緞莊東山再起的第一步!
過了約莫十日,一心撲在復莊大業的彩萱無意間發現了一件事。
而這事,偏偏與她平白得來的兩個波斯奴有關。
美人阿羅,如她所料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怪物,能吃能喝能睡,除此之外,還有一項在她預料之外的技能。
養花。
養花這種事,說難也不難。畢竟只要擁有足夠的耐心和堅持不懈的毅力,成爲一個合格的花農只是時間的早晚問題。
但阿羅卻有一點與衆不同。
她在一個清晨將一盆開的旺盛的青龍墨池擺在了彩萱的閨房中。
青龍墨池是什麼?
那是牡丹中的精品,是富貴花中的君子。
在南方值點小錢,尋常門戶都能買得起,只是一般人不會將錢財花在這上罷了。
那麼重點來了,青龍墨池既然是牡丹花,花開向南,又是嬌氣富貴的品種,在這位於偏北方的建康城,自然是養不活的。
可阿羅做到了,她不僅讓南方的牡丹在建康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還成功的將它移植到陶瓷花盆裡,擺在了彩萱的眼前。
對於阿羅離開屋子時一副理所當然的笑臉,彩萱表示不解。
那盆怒放的牡丹花在她的窗臺上呆了整整一天後,彩萱終於第八次放下繡線,走上前去仔細確認了。
的的確確,牡丹君子,墨色的花瓣中央,一個曲裡拐彎的青色花蕊佇立着。
是青龍臥墨池沒錯!
這種花當年錦緞莊的院子裡有,是她爹爹廢了很大的勁兒才從南方移植過來的,即便是這樣,這些嬌貴的花兒也沒活過一個春天。
難道這波斯奴阿羅,竟然有特殊的方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