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僕役們早已沉沉睡去,笮融不放心,沉聲呼喊了趙昱幾聲。看看四周毫無動靜,笮融滿臉慈祥的抽出腰刀,向趙昱脖子上割去,口中誦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刀很鋒利,飛快地劃過趙昱的頸動脈,就如同一個深情的少婦扶摸自己的情人般輕柔,呵護款款。
酣醉的趙昱微微動了動身子,並沒有察覺生命即將消失。
頸血噴泉般綻開在空中,血液奔流的聲音如同風颳過書頁,發出嘶嘶的鳴叫聲。
笮融小心地避過血泉,幾滴血花濺落在衣物上,他厭惡地用手撣了撣,擡頭看了看趙昱,又趕忙搶上前,小心翼翼地避開噴涌的鮮血,輕輕扶起趙昱,將其傷口側對桌案——下手晚了點,趙昱的衣物上已濺上鮮血,笮融不滿意地嘖了嘖嘴,旋即,意識到什麼,直起身站在趙昱身邊,低聲頒讀起佛經:“拿摩阿眯搭巴呀,達塔嗄達呀,達得壓他,阿彌利兜、巴威,阿彌利達、悉眈巴威,阿彌利達、威哥蘭諦,阿彌利達、威哥蘭達、嗄彌尼,嗄嗄那、給地、嗄利,司哇哈(往生咒梵文,意爲:歸命無量光佛,如來,即說咒曰,甘露主,甘露成就者,甘露播灑者,甘露遍灑者,遍虛空宣揚甘露者,成就圓滿)。”
那一刻,笮融滿臉慈悲,寶相莊嚴,如同佛陀再世……
唸完往生咒,笮融意猶未盡。此刻,趙昱已因爲失血太多,陷入抽搐狀態。看着全身肌肉一抽一跳的趙昱,笮融一臉慈愛地繼續吟道:“皈依三寶,皈依聖。觀自在,覺有情,大覺有情。有大悲者,皈命一切尊。爲救濟於一切恐怖者,皈命於彼我。
觀自在香山,皈命言聖觀自在賢愛。慈悲之心。
我今宣說,一切希望圓滿而有光輝者,無比;一切鬼神不能打勝者,童真。
……
除滅貪嗔癡行動之毒害者,作法無垢。有慈愛者,青頸、堅利、名聞。欲見者,令影現,生歡喜圓滿成就涅磐。
主,有成就者。大義。有大成就者,無爲。得大自在。於悉地與瑜伽有自在者,賢愛……
皈命聖,觀自在,成就。
皈命令我成主,真言。句,成就。“
太陽漸漸地升起,一道道奇異的江芒就從天地四方朝着屋子裡匯聚過來,這些光線看起來都是五光十色,十分嬌豔,漂亮。
這是一種無法描繪的景象:在室內暗黑色的背景下,突然出現了無數絢麗地色彩,這些色彩千變萬化在房間裡抖動着閃閃的面紗:最早呈赤色,一會兒呈橙色,再一會兒又變成金黃色。繼而闢開成一條條白銀似的多褶的波帶,其上閃耀着道道波光,接着又光華全消。
不久,房頂上可見微光閃爍,象幾朵火苗搖曳,繼而一道金光從地面上突然衝出來,逐漸融入暗色之中。這時似乎可以聽到一個正在離去的幽靈地嘆息,在漆黑中留下了幾條飄忽的光帶,象噩兆似的難以捉摸……
這是一間明亮的房間,屋中琉璃窗明淨不染纖塵,各種擺設與其說是奢華,無寧說是精緻。門口是一掛珠簾,在陽光地映照之下熠熠生輝,而這屋內卻呈現出一副異常詭異的情形:趙昱歪倒在精雕細刻的檀木桌上,身下是一大灘血跡,蜿蜒流向門口,空氣中還瀰漫着一股淡淡地腥氣。與此同時,他的屍體旁立着一個滿口誦經的慈悲人,一臉莊嚴、一臉神聖、一臉地悲天憫人。
後世,睢寧下邳八景之一的九鏡塔即是笮融所建佛祠之一,塔上九面銅鏡即塔剎上的銅盤,除寶塔外還有大雄寶殿及山一湖邊長郎。在建剎吸引周邊佛教信徒之外,笮融還用免謠役法引導境內外百姓來祠聽課講道。每逢浴佛會時,在路旁設席長數十里,置酒飯任人飲食,其費用以巨億計,百姓來觀及就食者達萬人之多。可想而知鋪排之奢華,場面之宏廣,氣勢之雄偉世所難見。
佛教傳入中國,最早由楚王英首倡禮佛。楚王英因叛亂罪被髮配後,佛教在楚地陷入低潮,其後,笮融督造彭城錢糧,彭城是楚國封地地都城,佛教因爲笮融的大肆禮佛而再度興起。愉好,東漢末年是信仰最爲混亂地年代,各種教派紛起,徐州信佛之人日益增多,佛教因此把根留在了中土大漢。
琅邪本屬徐州,併入青州後,劉備不限止個人的宗教信仰。趙昱乃士族,對自己的出生格外自傲。故此,選擇了徐州本土最流傳的佛教作爲自己的信仰。對於笮融這個徐州當地教首格外尊敬,沒想到,開門揖盜。
看着趙昱已停止了抽搐,笮融躡手躡腳的走上前去,輕輕地將趙蛟提離了血泊,溫柔的解開趙昱衣釦,旋即扒光了趙昱所有的衣物。
趙昱生前,頗以曾在劉備軍中服役爲傲,青州以軍功賞罰最爲重,青州百姓也以身爲軍人爲自傲。因此,軍人的服飾成了青州最流行的款式。趙昱爲了提醒別人記住自己的軍旅生涯,並以文武雙全自詡,他拋棄了在士大夫中流行的寬袍博帶峨冠,日常服飾採用了劉備設計的箭袖緊身衣(獵裝、夾克)。每粒釦子都採用金屬製造,亮閃閃的扣面上都有趙昱的家徽。
笮融把趙昱扒的赤條條後,拎起趙昱的衣服,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又不滿的看看那衣物上地鮮血,再打量一下自己的衣物,聞到衣服上散出的酒臭,一咬牙,脫下自己的衣物,換上了趙昱的獵裝。
漢靈帝時期,靈帝好胡服,公卿大臣們也以穿胡服爲時尚。劉備崛起於遼東蠻荒之地,這種窄袖緊身主服地風格與胡服一脈相承。此後,隨着許多穿這樣衣服的人被封爵或成爲功民,一時間,這種穿着一進成了青州上流社會的專享。尤其是衝壓鍛造出的金屬扣,每個釦子上都雕有家徽。打磨地光滑無比,走在街上,這種腰身明顯的服裝更容易體現男人的威武之氣。
徐州毗鄰青州,也常見識到高傲自大地青州商人們,向穿這種服飾的青州人謙恭的行禮致敬。故此,徐州士子對於這種服飾也充滿了豔羨之心。可惜,蒸汽衝壓機是青州絕對地戰略武器,有錢購買這種機器的青州商人,絕對需要相當的身份。他們對於青州人技術地領先看得格外重。徐州本土雖有仿製這種衣物的製衣店,卻根本造不出青州衣物地那種韻味。原因很簡單,青州製衣衣匠有着豐富的製做軍服的經驗。劉備學要求工匠們計算出人體各部分比例,按黃金分割率選擇標準尺寸,搭配出最佳造型。這也是青州製衣匠不外傳的秘密,更別說,用衝壓機一次衝壓成型的金屬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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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本土仿製的衣物多數採用術扣、骨扣、繩釦,奢華點的採用玳瑁扣、玉石扣等,這些物品易雕刻,可以在上面刻出類似青州家徽的圖案,只是少了那點亮閃閃的味道。
笮融穿上衣物,左扭扭右扭扭,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英姿,口中連聲誦道:“阿彌陀佛。”
天已經大亮,按照徐州本土的作息時間,現在是吃完飯下地勞作的時候。趙昱生前處處比照青州規矩,現在仍不是他的起牀時間。起牀後,他還要在城內騎馬溜一圈,看看各地民情,然後才返衙吃飯,等日上在竿(凌晨七時許),他纔開始辦公。廣陵城被他這樣散漫的治理了兩年有餘,城內居民早已隨了他的作息時間。笮融在屋內自我欣賞了半天,也沒有僕役進來打攪。平定下來,笮融偏着頭想了片刻,立即在屋內翻箱倒櫃起來。
將屋內看上眼的擺設與裝飾品全部打包後,笮融閃身出了廳堂。跟隨笮融而來的佛徒均採用徐州作息時間。此刻,已滿滿當當地站滿了庭院。笮融喚過幾名心腹,讓他們看守住廳堂大門,禁止任何人出入,隨後,引領的部衆手持鋼刀悄悄地向後院摸去。
不久,後院裡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哭喊聲、哀叫聲、呻吟聲、怒罵聲,在這嘈雜的喧鬧中,時不時地還配着莊嚴的佛號聲。
一名滿臉、滿身全是鮮血的佛教徒衝出屠殺的現場,舉着個小包,呈獻給屋門口,滿臉祥和在陽光下展示自己新衣的笮融——唯一遺憾的是衣服上還有斑斑血跡——笮融打開了包裹,欣喜地高聲誦道:“佛祖保佑,正是此物。”
陽光下,一個青銅印綬熠熠發光,這是趙昱的廣陵府太守印。
笮融叮屬佛徒:“把守院落,誰也不準進出,除你們外,院內不許留一個活人,佛祖保佑,超度他們去西方極樂世界吧。”
笮融右手高擎着印綬,帶領着二、三十名心腹,搖搖擺擺直奔廣陵府衙。門衛見這大隊的陌生人直往裡闖,本打算攔阻,可笮融示威性的衝他晃着印綬,門衛又縮了回去。
徐州受青州的影響盛大,連雲港的聯合辦公已經給徐州一個示範,在很多地方,地方官府已漸漸採用了青州的官員體制,在這方面趙昱做得最爲徹底。廣陵太守府官衙坐落在一個四合院內,迎門是個小二樓,一樓爲大型會議室,樓兩側有樓梯直通二樓迴廊,那上面爲太守及其掾屬的辦公場所,與小二樓垂直的兩排房子,一面是主管財稅、工商登記的吏所,一面是主管農業與教育的書辦,門牆兩邊是接待室和警衛室。
憑藉着當地身份號牌(卡紙印刷的身份證明),百姓可自由出入府衙,辦理各項公務,沒有身份號牌的將由接待處負責接待。
此刻,府衙內上班的人不多,有百姓圍攏在各個辦公室門口,等待開門辦公,早來的官吏走路匆匆忙忙,沒人理會他。
笮融本來是個小豪強,來來往往的都是些層次較低的農夫,偶爾有一、二個官員與他交往,從來都是在佛寺見面,他哪裡見過這樣原汁原味的青州式太守衙門。等他高舉着印綬,在院落中示威的轉了一圈,竟無人理睬,偶爾硬性的攔住一、兩個人,該人只會拱拱手,轉身繞路而行。倒是有幾個等待辦公的農夫,認出了這位下邳教首,微微衝他頷首致敬。二三警衛昨日曾參與趙昱的迎送,向他行致目禮。
笮融哪理會這些小人物,鬱悶得幾乎吐血,只想高聲大呼:“快來看看我手中的東西,這可是太守印綬!!”
在院落中尋了半天,笮融找不見平常官衙裡常設的登聞鼓,左場瞅瞅右瞅瞅,才發現四合院的角落邊有一高聳的角樓,上面窗戶隱隱透出口大鐘。笮融不顧警衛攔阻,三拳兩腳打到守衛,衝上角樓,用亂棍猛敲一氣。
舉城震驚……
從辦公樓二樓上連滾帶爬地跑下一名官員,大吼道:“誰在敲警鐘?亂敲一通,這敲得是什麼保證?胡鬧!”
笮融洋洋得意地走下鐘樓,高高舉起印綬,以便讓這個發話的官員從多個角度觀賞太守大印。
全城的警鐘一起響了起來,隨即街道上奔跑聲、呼喊聲響成一片,稍待,一聲姜厲的警報聲拉響,警報聲過後,全城一片寂靜,彷彿時光在這裡停頓了一下,豁然奔跑聲四起。從樓上奔下來的官員臉都綠了,連聲說:“胡鬧!胡鬧!警衛都幹什以去了?爲什麼讓這個人登樓敲響警鐘?”
各辦公室門口等待的居民一臉的震驚,一名老農打扮的人湊近那名樓上奔下來的官員問:“廖主簿,這是幾級徵召令,我怎麼從來沒聽過這種調子?比一級還厲害嗎?難道是特級?”
笮融聽到“徵召令”這個頓時一陣毛骨悚然,明白自己闖下了彌天大禍。
彷彿是在印證笮融的想法,快馬自府衙前掠過,馬上騎士吹着銅哨,哨聲間隙中,騎士高聲吆喝:“各里長、弄長、甲長開始點校人員,功民們披甲持劍武裝起來。”
隨即各街道響起了一片片開門、關門聲,稍後,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報到聲:“某裡、某弄某某戶,姓名某某,家中男丁三口,已武裝完畢,持槍者一人,持劍者一人,持斧者一人,前來報到……”
……
笮融成色蒼白,滿身冷汗,勉強將印綬舉到廖主簿面前,強辯道:“我乃府君大人故友,府君大人將印綬託付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