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請

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自 請/看書閣

康熙放下硃筆,眉頭一挑。“你何罪之有?”

胤禩眼觀鼻鼻觀心:“兒臣受人彈劾,故前來請罪。”

“這倒新奇,若是無罪,又有何罪可請,莫不是你做賊心虛?”

康熙的語調是調侃的,半帶着玩笑的意味,胤禩卻沒有跟着笑起來,只是垂了頭道:“摺子中的內容,半真半假,兒臣此來,便是澄清假的,認罪真的。”

“什麼是假,什麼是真?”

“自接掌吏部之後,日復一日,沒有什麼大的長進,確實有懈怠之嫌,只是兒臣自小也沒什麼雄心壯志,又如何會去想着要做那些籠絡施恩,大逆不道的事情,上摺子的人,未免也太高看兒臣了。”

他的語氣淡淡,並沒有什麼不滿,康熙從前不喜他這種做派,只覺得有時候毫無破綻,反而顯得城府深沉,讓人看不透心事,但這些年見他額娘早逝,膝下子嗣單薄,廢太子時也不曾趁機生事,才覺得自己疑心已是太重了些。

早年父慈子孝的日子一去不返,兒子們一個個長大,逼宮的逼宮,圈禁的圈禁,連大阿哥鬢間都漸漸染了白髮,何況是他這個做父親的。

康熙嘆了口氣,道:“起來罷。”語氣神色,俱是溫和慈靄,又指着榻上讓他坐下。

“朝堂之上,本是心思各異,互相傾軋,你一心做事,也不曾人情往來,自然要爲人詬病。”

言語之間,諄諄善誘,竟是教起爲官做人的道理來。

胤禩暗自苦笑,這老爺子當真是皇帝做久了,就全然用高高在上的心態來揣測別人,他說的雖然有道理,可若是自己真與大臣人情來往,那還不坐實了奏摺裡的罪名?

想歸想,他卻只是點頭應是,康熙見他乖乖受訓的模樣,心中滿意,也只是轉而提起輕鬆一點的話題:“朕的皇孫出世了,朕還沒抱過呢,趕明兒富察氏進宮來請安的時候,將他抱來給朕看看。”

胤禩道:“寶寶頑皮,怕衝撞了皇阿瑪。”

康熙笑道:“小孩子便當如此,朕把名字都想好了,滿了週歲就讓宗人府入玉牒,喚弘旺。”

胤禩一怔。

原來兜兜轉轉,卻還是叫了這個名字。

康熙未曾察覺,續道:“旺者,豐盛興旺,只盼弘旺之後,你府中能夠熱鬧起來……唔,聽說張氏已經不能生育,不若再指兩個人進府吧。”

胤禩不答,起身跪下。“兒臣有一事相求。”

“兒臣在吏部日久,越發覺得能力單薄,不足以掌管一部,如今西南匪寇爲患,形勢複雜,且遠離中原,蠻人頗多,不服管教,兒臣想前往雲南勘查一番,也好爲朝廷日後的舉措作一二籌備。”

這一席話可謂石破天驚,連康熙都坐直了身體,看着他。

如今太子式微,諸皇子虎視眈眈,他卻突然自請去雲南,康熙突然覺得自己一點也弄不明白這個兒子的想法了。

“你一個阿哥,自小錦衣玉食地長大,又不擅兵事,再說南方溼氣重,雲南地處偏僻,蠻民更多,個個兇悍異常,雲貴總督都經常向朕訴苦,你去了,能做什麼?”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皇阿瑪也曾說過,幼鷹需要歷經風雨摧折,才能成長爲翱翔天際的雄鷹,兒子不過是想去外面走走,多增長些見識,以後也可多爲皇阿瑪分憂解難。”

他沒有自稱兒臣,而是換成兒子,語氣低而不沉,溫和婉轉,聽在康熙耳中,莫名讓他心頭一軟。

這個兒子想必是這些日子被御史的奏摺鬧得煩了,索性自請外出,去的還是窮兇極惡的地方,以便摘清自己的嫌疑。

康熙嘆了口氣,傾身上前,挽住他的臂膀,將人拉起來。

“你去過山西,去過江南,可那都是富庶之地,可雲南山高皇帝遠,屆時你就算有什麼事,朕也幫不了你。”

胤禩一笑:“兒臣也不是去惹事的,只是去看看那裡的人情地貌,聽說這幾年瑤民苗民鬧得很兇,連官府也奈何不了,兒臣也想去看看有什麼法子,就算吏部的差事辦不了,起碼也可以盡點綿薄之力,不至於一事無成。”

老爺子未必是不疼兒子的,只是皇帝當久了,難免總要帶上皇帝的眼光去看待一些人事,久而久之,連他們這些做兒子的,也差點忘了老爺子也是爲人父的。

“罷了,此事容朕好好想想,先不要提了。”康熙擺擺手。

胤禩見好就收,也不多說,康熙又問了幾句閒話,便讓他先跪安了。

出了外頭,才見到胤禛正等在外面,垂手站着。

見了他,冷肅的眉目霎時消融,帶上一絲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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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是來給皇阿瑪請安的?”

衆目睽睽,胤禛不便多說,點了點頭,徑自進去。

胤禩知他出來必要找自己,便也沒有先行一步,只沿着外面花叢一路緩步,賞花看蝶。

不過一會兒功夫,胤禛就出來了。

胤禩奇道:“這麼快?”

胤禛道:“樑九功說皇阿瑪不想見,讓我跪安。”

必是因爲自己之前說的話,打亂了老爺子的全盤計劃吧,胤禩暗道。

胤禛看了他一眼:“與你有關?”

胤禩點頭道:“我已經跟老爺子說,自請去雲南。”

此時兩人正走在出宮的路上,胤禛硬生生頓住腳步,轉頭看他,眼中滿是震驚。

“我知若是提前與你說,你必是要反對的。”胤禩見他這副模樣,禁不住軟了語氣。

“因爲我。”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胤禛心念電轉,立時想通不少事情,看着眼前這人眉目儒雅,卻是罵也罵不出口。

胤禩失笑:“這也是爲了保全我自己,遠離朝堂,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去江南那種富庶之地,老爺子免不了又得疑心我要做什麼了。”

胤禛定定看着他。這人把一切都算計好了,先去見了老爺子,才告訴自己,去與不去,如今只能任由老爺子心情來決定,自己也阻止不了。

他咬牙道:“雲貴之地潮溼,瘴癘極爲厲害,你去了……”

胤禩笑道:“無須擔心,聽聞昆明四季如春,我也不是盡往叢林冷僻的地方鑽。”

⊕ttκΛ n ⊕C○ 他並非良善之人,此舉若是有五分爲了胤禛,卻也有五分是爲了自己,京城漩渦,如果不趁早抽身,遲早也會落得像十三那樣的下場,屆時與其終日困在府中無所事事,還不如趁早獨善其身,海闊天空。

既然此生已打定主意不去爭那把椅子,便要想盡辦法令自己遠離危險,也許有千萬條理由讓胤禛覺得自己爲了他捨棄良多,但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自私的凡人。

胤禩看似溫和,但心性極堅,決定的事情絕無轉圜的餘地,胤禛勸不動,便只能作罷,回府想法子去,然而不過兩日,康熙的旨意便已下來,讓胤禩擇日前往雲南。

老九老十聽到消息,一股腦跑過來,義憤填膺罵了胤禛一頓,順道表達了自己對老爺子的憤慨之情。

折騰了半天,他們前腳剛走,老三也施施然來了,擺出兄長的譜安慰了他一番,讓他去雲南勤勉辦差,莫要丟了朝廷的臉面。

胤禩啼笑皆非,敢情在所有人眼裡,這回自己是形同流放了?

好不容易送走三阿哥,那頭下人來報,說十三阿哥來訪。

胤禩頭大如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