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錢

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榆 錢/看書閣

胤禛被他帶着兜兜轉轉,從宮裡出來,也不讓坐轎子,兩人騎着馬一路慢行,途經金魚衚衕,直出了崇文門外,再行了半柱香時間,才見胤禩停下來。

胤禛雖也沒少出宮,卻從未來過這裡,眼看此地魚龍混雜,人聲鼎沸,就先皺了皺眉。

胤禩笑道:“大隱隱於市,這山珍海味吃多了,也該嚐嚐清粥小菜,保管不會讓四哥失望就是。”

他既是這麼說了,胤禛也不好再說什麼,便隨他往裡走,一直來到一間粗竹竿搭起的小麪攤前。

不過五六張桌子,斑駁陳舊,卻坐得滿滿的,正巧胤禩他們到的時候,其中一桌客人付賬離去,胤禩忙拉着胤禛坐下,似乎也不介意桌上的殘羹冷炙。

“老闆,來兩碗榆錢面!”

“好嘞,稍等!”

老闆見兩人錦衣華服,與周遭氣氛格格不入,不敢怠慢,忙拿着抹布過來收拾。

“你怎麼會發現這種地方的?”

在胤禛眼裡,這個弟弟自小跟自己幾乎寸步不離,雖說他成親之後兩人見面少了,可也沒發現胤禩喜歡到這種三教九流的地兒來廝混。

“我也是偶然間發現的,想着你沒嘗過這種東西,帶你來散散心的。四哥看他們。”

胤禛隨着他話語所指望去,麪攤旁邊就是口井,不少婦女提了捅來挑水,五六歲的小孩兒,也跟在大人後面,吮着大拇指,蹦蹦跳跳的模樣。

其中兩名婦人,似是因什麼事情爭執起來,橫眉豎眼,吵了幾聲,周圍都是左鄰右舍,自然上前勸了,過了會兒,吵罵聲漸小了下來,又各自散了。

旁邊還有不少人,吃麪的有之,抽着菸袋的有之,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沒往剛纔吵架的兩名婦人多看一眼。

“人生百態,本是如此,有人歡喜,自然也有人傷心,酸甜苦辣,俱都只有自己感受最深,旁人終究也只是旁觀。”胤禩笑道:“所以四哥還是要高興些纔好,無論是我,還是四嫂,定都不願意見你鬱鬱寡歡的。”

你自己鎮日將心事都埋起來,倒會勸解起別人了。

胤禛暗哼一聲,默默腹誹着,心頭倒彷彿真是隨着他的話輕快了一些。

忽而想起他之前眼疾未愈,就爲自己的事情四處奔波,又覺得自己確實是過於小家子氣了些,難道都到這等田地了,還不允許人家說一句累麼?

難道自己就忘了還要護他一世周全的承諾嗎?

堂堂四阿哥,絕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爲瞧見他在別人面前傾訴心事(說醉話?)而吃醋。

這麼想着,臉上便有些訕訕,所幸一閃而過,身旁那人並沒有察覺。

“你四嫂尋了些膏藥,回頭問問太醫能不能用,可以的話你就拿去敷吧。”

有老婆的好處之一,就是可以把一些明明是自己做的事情推到老婆頭上。

胤禩點點頭,他對這眼傷倒是無甚所謂。

一來太醫早已說過,這傷要好,起碼得長期調理,絕不可能是一夕之功。

二來有了這麼點小毛病,就可以藉此躲避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只是額娘良妃,卻爲了他這傷,日日犯愁。

說話間,兩碗熱氣騰騰的榆錢面上了桌來。

白生生的麪條中,嵌着一片片的榆錢,嫩綠如春色。

麪條裡必是又加了些其他的香料,卻沒有覆蓋榆錢本身的香味,看起來便是噴香撲鼻,引人食指大動。

一口下去,榆錢淺淡的香氣瀰漫開來,卻是鹹淡適中,麪條彈滑爽口。

就連胤禛這樣的人,也不由露出些許讚賞的神色。

“市井之中的吃食,倒也有些新奇。”

胤禩笑道:“那是四哥吃膩了山珍海味,自然覺得它清淡可口,改明兒讓你府上的廚子也學學民間的做法,我纔好有藉口去多蹭幾頓。”

胤禛卻似突然想起什麼,夾麪條的手頓了一下。“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說。”

“太子可能在你我身邊,安插了人。”

胤禩一怔之後,倒也不覺得意外。

這種事情,當年大位之爭最激烈的那幾年,他們兄弟都沒少做過——拼命往對方府上安插耳目。只是現在衆人都還小,沒想到太子卻早已未雨綢繆了。

胤禛看他神色沒什麼變化,只以爲他還沒反應過來,便將那日從平陽歸來之後,太子將他單獨召去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道:“具體是誰,我也不曉得,但是那幾個人,我都盯着他們一舉一動,暫時還沒找到破綻,你那邊,也需小心些。”

胤禩自然是應了。

離此不遠的桌子,坐了兩個人,似乎起了點爭執,其中一個騰地起身,怒聲道:“莫非子傑兄以爲我是此等坐吃白食之人,恕不奉陪了,告辭!”

另外一人忙起身拉住他,好言好語相勸,卻是刻意壓低了嗓門。

沒幾下,被拉住的那人又掙開對方,轉身就走。

只是腳步太過匆忙,又低着頭,不小心就撞上胤禩他們所在的桌子。

桌子本也不太牢固,被這麼一撞,歪歪一斜,麪湯全往胤禩他們身上傾倒。

胤禛眼尖,拉住胤禩就往後躲,饒是如此,袖子也被淋溼了一大片。

那人撞了桌子又被凳子絆倒,掙扎着起來,滿臉通紅,對着胤禛他們連連作揖。

“對不住對不住,兄臺這衣裳多少,我賠!”

“你賠得起嗎?”後面追上來的人,那個子傑兄嗤笑出聲。

胤禛二人裝扮氣度都與這裡格格不入,那人自然也是個有眼色的,思忖片刻,順勢拱手道:“在下張宏,字子傑,他弄溼的衣裳,在下會照價賠償,不知兩位貴姓大名?”

撞翻桌子的人卻訥訥站在一旁,被那句“你賠得起嗎”堵得半晌作不得聲。

胤禩看了他們一眼,見胤禛沒有敷衍的**,便隨手拱了拱:“我叫應八,這是我兄長,兩位可是來參加大比的?”

大比就是鄉試,三年一回,在各省省城舉行,此時是五月,鄉試一般定在八月,故而也稱秋闈。

許多人因路途較遠都提前來到,或寄住於親戚家中,或下榻於客棧旅店,以便能夠靜下心來專心備考。

張宏本是有心搭訕,見這兄弟二人錦衣玉袍,若不是出生富庶商賈之家,就是官宦世族子弟,但若是官宦子弟,又怎會跑到這種偏僻地方來吃麪,想來定是前者。

士農工商,自古商人地位最低,他這未來的舉人,怎麼說也比商人之子要高貴許多。

這邊張宏正打着如意算盤,盤算着要如何與這兩人結交,那邊胤禩就開口詢問,怎能不令他大喜過望。

“正是,我看兩位公子器宇不凡,可也是來參加這次鄉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