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

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年 氏/看書閣

湖綠色是個挑人的顏色,但穿在年氏的身上卻絲毫不顯突兀,反襯得那張麗色多了幾分楚楚可憐之意,滿人女子多颯爽,年氏身上卻全然是江南女子的風情,令人眼前一亮。

此時她聞聽了自己兄長跪在書房外面的消息,巴巴地趕了過來,臨了到了門口,卻踟躕了半晌,回頭看看兄長有些發白的臉色,咬了咬牙,敲門。

“誰?”

“爺,是奴婢。”

裡頭頓了一頓,方有動靜:“進來。”

年氏款款走了過來,花盆底穿在腳上,似乎完全沒有重量,輕盈巧致,我見猶憐。

惟獨胤禛的神色淡淡,與平日無異。

年氏心底浮起一絲幽怨,卻掩飾得很好,福了福身,將手中瓷盅放下,輕輕道:“爺連日晚歇,奴婢熬了些人蔘雞湯,給爺補補身子。”

胤禛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來給你哥哥求情的?”

眼裡帶上懇求之色,年氏微微蹙眉:“爺……”

話沒說下去,她發現胤禛正盯着她看,臉不由有些燒起來,她進府不久,只被招去侍過幾回夜,並不能算受寵,但側福晉的位份擺在那裡,胤禛對她的態度也還和藹,只是她有時候看着他冷冷淡淡的臉色,就覺得不寒而慄,哪裡還敢迎上去做什麼。

眉頭鬆了些,胤禛只道:“你哥哥的事情,你不要多管,也不是你能過問的,回去吧。”

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被他這句話一下子打散了,年氏正猶豫着到底該留下來,還是退下去,進退兩難之際,卻聽得有人在外面敲門。

胤禛的心情實在算不上好,這麼一攪和臉色又有些陰沉,可不待他發作,門外就響起一個聲音,聽在年氏耳裡,只覺得十分陌生,卻又好聽得很。

“四哥。”

那一瞬間,年氏分明看到胤禛的臉色一下子柔和下來。

“進來。”

門被推開,胤禩走了進來,視線隨即落在年氏身上,訝然道:“這位是小嫂?”

朝年氏拱手笑道:“我是胤禩,排行第八,小嫂還沒見過我吧。”

年氏如何沒有聽過這位廉郡王的鼎鼎大名,但她不過豆蔻年華,見狀一下子窘迫起來,有點手足無措:“王爺安好。”

“胤禩冒昧打擾了,不如我先出去?”胤禩看了看他們倆,詢問的是胤禛。

“誰要你出去了?”胤禛皺了眉,轉頭對年氏道:“你先出去。”

年氏不掩失望之色,卻只得答應一聲,繼而退下。

屋內餘下他們二人。

胤禩心底,其實是有些不舒坦的。

乍見年氏,就被她的絕豔容貌所懾,忍不住暗歎一聲,隨即又想到她是這後院裡頭的女人之一,那些讚歎和欣賞隨即淡了下來。

“你怎麼了,不高興?”

相處二十多年,胤禛敏銳地察覺他神色上的變化,左右屋裡無人,也就肆無忌憚地握住他的手,感覺那細膩溫暖在掌心摩挲,心情立時好了一些。

“沒什麼,四哥爲何讓年羹堯跪在外面?”

說起來,自己府裡的人即便少些,也算有妻有妾,生在天家的他們,哪裡有真正的自由,胤禩暗歎一聲,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到重點。

胤禛微哼一聲,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末了冷冷道:“若不給他點教訓,怕是有朝一日忘了誰纔是他的主子了。”

“如今教訓也教訓夠了,年家雖是包衣,勢力卻不可小覷,如今仍是四哥需要倚重的,若是罰得重了,未免不大好。”

胤禛臉色微僵,一言不發。

他性子要強,在外人面前更是,若讓他拉下臉走出去讓年羹堯起來,無疑像主子在向奴才服軟,他是決計拉不下這個面子的。

胤禩察言觀色,立時看出癥結所在,便笑道:“讓我去和他說吧。”

年羹堯身體強壯,這會兒一層積雪鋪在膝蓋下面,卻也透着絲絲涼意滲進皮膚裡。

他心裡其實是有些心虛的,所以胤禛讓他跪在外面時,他也不敢爲自己辯解。

但心虛之餘,又多了幾分怨懟和不服。

一個從二品巡撫,堂堂地方大員,在外面殺伐果斷,威風四面,到了這裡,卻也不過是被主子呼來喝去,動輒罰跪的下賤奴才。

他甚至有些埋怨年家,怎麼當初就入了漢軍旗,當了人家的包衣奴才。

可他卻忘了,若不是入了漢軍旗,父親當了督撫,妹妹入了雍親王府,只怕他今時今日,也不會平步青雲,升遷得如此之快。

遠處,府裡下人路過時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都彷彿戳在他的後背上,讓他無地自容。

尤其在妹妹爲他進去求情,又無功而返之後,都讓他的陰暗情緒一點點滋生出來。

廉郡王來了,也進了屋,半天沒有出來。

年羹堯盯着自己眼前的白雪,覺得眼睛有些難受,就微微閉上眼,門咿呀一聲打開,有人從裡面走出來,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將他頭頂遮出半片陰影。

年羹堯擡起頭,是胤禩。

“八爺。”他啞着聲音。“恕奴才不能給您行禮了。”

聽出他話裡的暗刺,胤禩沒說什麼,只笑着彎腰扶起他:“亮工,起來,你跟着你們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還摸不透他的脾性,對付你們爺這種人,說兩句軟話服個軟,他怎的還會真就讓你跪了?”

年羹堯苦笑,順着他的臺階接下去:“八爺折殺奴才了,這回確是奴才做事不妥……”

“好了,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四哥向來不把你當外人,也正是因爲這樣,纔會更加上火了些。”胤禩笑吟吟的,溫文爾雅,不慍不火。“只要你還姓年,就永遠是這個府裡的人,四哥愛之深,責之切,你別放心上。”

這八爺當真厲害得很,軟硬兼施,滴水不漏,先安撫,後提點,無疑是想告訴自己,除非他脫了旗籍,或是胤禛被削爵,不然年家就永遠都是雍親王府的包衣奴才。

年羹堯本是有些瞧不起這個在奪嫡中都不曾嶄露鋒芒的廉郡王,這番話入耳,卻纔覺得父親年遐齡先前對他說的話有幾分道理。

廉郡王這個人,你切不可小看,也不可得罪。

思及此,年羹堯連連道謝,又入內向胤禛請罪。

既是有了胤禩從中轉圜,胤禛也沒有給他太多臉色看,淡淡說了幾句,便讓他去看望年氏。

年羹堯總算暗鬆了口氣。

胤禩冷眼旁觀,不置一詞。

這個人現在羽翼未豐,尚且如此,再過些年,任四川總督,統領軍務,說一不二,又該是何等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