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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注 目/看書閣

自八旗生計提上日程,康熙就爲此操過不少心,包括增加八旗人家的餉銀米糧,讓其置辦產業以裕生計,甚至是爲負債旗人代償債務等,但國庫的銀兩耗費不少,成效卻都不大。

不僅不大,陸續又還有八旗子弟好吃懶做,強佔他人產業的事情捅出來,讓康熙氣得不輕,原本接手此事的胤禛被勒令閉門思過,他就讓衆人都遞摺子想辦法。

胤禩想了兩天,摺子寫了又改,終究還是按照最開始的想法謄寫了一遍遞上去.

誰知第二天,康熙居然讓樑九功當朝念出摺子,讓他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

“……使其八旗子弟移民實邊,屯田東北,並開禁經商務農,遊手好閒,不事生產者從重科罪,如此則……”

樑九功的聲音素來嘹亮清朗,沒有一般太監的尖細粗嘎,康熙有時候看摺子看乏了,就喜歡讓他念,然而此時大殿之內迴盪着他抑揚頓挫的聲音,卻顯得分外詭譎。

皇阿瑪,你這樣也忒不厚道了。

胤禩垂着頭,心底卻有些腹誹,這滿朝文武,何以就單單就念他的?

這摺子一念出來,底下的人都呆了。

八旗子弟不務農,不經商,這是自滿人入關就定下的祖宗家法,從來也沒有人想過去改變,結果誰也沒想到平日低調的八阿哥,竟會提出這樣的法子來。

大阿哥學聰明瞭,不再急着出聲,反倒趁着下面交頭接耳的混亂時飛快往康熙那裡窺了一眼。

至高無上的帝王面無喜怒,而他旁邊的太子一派淡然。

難道皇阿瑪當衆念這封摺子,是有用意的?

胤褆苦苦思索着,冷不防上頭傳來康熙的聲音。“胤褆。”

他一驚,忙出列垂首。“兒臣在。”

“胤禩的摺子,你有何看法?”

胤褆沒來得及揣測完聖意就被提溜出來,萬般無奈,只好道:“兒子覺得祖宗成法,不可輕易更改,但八弟此舉,亦是爲國家計,忠心可嘉,總歸年紀還小,不夠謹慎……”

羅裡囉嗦說了一堆,基本等於沒說,把皮球又踢了回去,但照大阿哥以往的脾氣,必不會如此拐彎抹角,體諒別人。此時話雖無用,卻透着股打圓場的和氣來,是從前未曾有過的。

明珠站在衆臣中間,低垂着頭,臉上卻禁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這兩年親征噶爾丹,明珠一路督運糧餉,立下功勞,又從被降職查問,漸漸地官復原職,他吸收了當初的教訓,行事作風也收斂不少,此刻見大阿哥應對得體,不由滿心欣慰。

相比太子帶給皇上的失望,大阿哥就顯得萬分可愛了。

康熙果然很耐心地等他說完,還溫言道:“倉促之間你能想到這許多,已是不錯,太子你說呢?”

太子道:“這摺子裡所寫,過於驚世駭俗,也過於危言聳聽,兒臣覺得,現在八旗狀況,遠沒有八弟說得那麼嚴重,若驟然之間取消,不僅後果難料,而且輕易變更祖宗家法,不僅那些宗室皇親要反對,連我大清的太祖太宗皇帝,地下有靈,也必不答應的。”

他的思路清晰,話語連貫,引來不好大臣附和。

康熙掃過底下衆人,目光落在太子略顯蒼白的臉上,瞥及他眼下淡淡青影,心頭略略皺眉。

許多滿人心裡,其實都有一種優越感,清軍入關之後,朝廷之所以嚴禁八旗子弟經商務工,除了要維持八旗“入則爲民,出則爲兵”的制度外,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將滿漢兩個階層劃分開來,凸顯滿人的特權統治地位。

但事實上,計劃遠遠趕不上變化,由於這樣嚴苛的規定,導致許多八旗人家,窮得越窮,家中一兩個兵丁的餉銀錢糧,根本無力支撐全家生計,而如果像之前那樣一味增加兵額來擴大一戶人家能夠拿到的錢糧數目,其結果就是導致軍隊冗員急劇增加,國庫銀兩再多,也不夠這麼揮霍。

康熙三十五年,這種情況開始初現端倪,沒有一個人能夠預料到它後面所產生的嚴重弊端,然而到了康熙晚年和雍正初年,局面日益敗壞,已經到了國家每年要從國庫裡拿出不少銀兩往這裡面白砸的地步。

胤禩提出如此驚世駭俗的方案,也沒打算能夠一下子就通過,他只不過因爲知道以後的走向,想略盡綿力罷了。

至於結果如何,卻不是現在的他能夠左右的了。

這事情漢臣位置尷尬,不好開口,張英李光地他們都保持了沉默,滿臣裡面,除了佟國維之外,卻幾乎沒有一個人贊成。

佟國維的出言支持,不僅人人注目,連胤禩自己,也感到意外。

除了那陳穎陳平兩姐弟還寄住在那裡,自己與佟家,這輩子幾乎沒有什麼聯繫,這國丈爺怎會冒着得罪太子的危險來支持自己?

康熙果然沒有同意這項提議。

不僅如此,還讓胤禩回去多讀些書,不要老想着一鳴驚人。

胤禩被罵得莫名其妙,卻作聲不得,惟有暗自苦笑。

做兒子的想幫老子省點錢,倒還被罵。

退朝出了外面,胤祉譏道:“八弟不是管着吏部嗎,還想‘雙管齊下’不成?”

胤禩淺笑,毫不着惱。“三哥說哪兒的話,弟弟這不是書讀得少麼,趕明兒日日跟着三哥讀書去,指不定就有法子了。”

旁邊傳來幾聲嗤笑。

胤祉知道胤禩這是暗諷他也想不出法子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胤褆走過來,拍拍他的肩笑道:“難得見你這好脾氣的也能氣走他,甭多想了,皇阿瑪也是爲你好。”

這大哥倒越來越有長兄風範了。

胤禩暗忖,點點頭笑道:“多謝大哥,我明白。”

這邊剛下朝,他就出了宮,往岑夢如住的那客棧而去。

因前幾日小勤已經過來交了房錢,胤禩穿着打扮又不差,掌櫃見了他自然是笑容滿面。

“您有所不知,那秀才模樣可憐,可敝店小本生意,實在無可奈何……”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那頭胤禩已經進了岑夢如的廂房,砰的一聲,小勤把房門闔上,餘下掌櫃在外頭,鼻子差點沒撞上門。

岑夢如精神好了些,正靠在牀上看書,但臉色還有些灰白,想來之前那場病確實不輕。

聽得外頭有人敲門,還以爲是小勤,待聽到胤禩的聲音,不由吃了一驚,忙起身開門。

“應公子!快請進來!”

胤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岑兄看起來倒是好了不少。”

“多虧了你們。”岑夢如苦笑,起身朝胤禩鄭重地行了個禮。“大恩不言謝,請受岑某一拜。”

胤禩安然受了他一禮之後,方纔扶起他。“岑兄不必多禮,你我相見即是有緣,大丈夫屢敗屢戰,下次定能高中。”

岑夢如嘆了口氣,搖搖頭,坐下來,片刻方道:“我卻是有些心冷了,只是不想辜負家中老父的盼望,三年之後,再試一次便是。”

胤禩還沒來得及詢問他被逐出考場的詳情,聞言便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若岑兄真是冤枉的,家父倒在官場中還認識一兩個朋友,或許還可以爲你洗刷冤屈。”

岑夢如性情坦蕩,雖然與胤禩相交不深,卻也覺得脾氣相投,他覺得對方只因一面之緣,便幫他若此,實在已是仁至義盡。

搖頭道:“多謝應兄,但此事只怕不易。”

說罷便細說起當日的情形來。

那頭胤禛聽了早朝上的事情,又好氣又好笑。

幾日前他曾聽起胤禩大略提過這個方案,但是隻以爲他就那麼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還真上了摺子,還鬧得那麼驚天動地。

沈竹見他沉吟不語,便笑道:“八爺爲人謹慎細心,這麼做興許有深意。”

胤禛搖頭道:“他這是胡鬧,皇阿瑪怎會同意這樣的提議,別說不同意,只怕他把那些保守的滿臣都得罪了。漢臣那邊也會想,八旗本就擁有特權,若還能經商務工,無異於與漢民爭利。”

話雖如此,提及胤禩時,他臉上與語氣,卻都泛着一股不自覺的柔意。

沈竹見了,心道這八爺在主子心中,還真有着不同的地位,便也不敢小覷。

他是漢軍旗人,與四福晉那拉氏孃家有故,胤禛看他有幾分才學,就將他留下來當府上幕客。

兩人正說着話,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便聽得下人來報,說八阿哥來了。

沈竹一笑:“說曹操曹操到,八爺與主子,真可謂是心有靈犀。”

胤禛嘴角微揚,這幾日難得露出一個稱得上開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