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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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京城,此時康熙也正斜靠在軟枕上,啜了口奶 子,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摺子。

樑九功侍立一旁,眼角不經意間瞟了過去,彷彿看到有“彈劾”、“噶爾圖”等字眼,忙將眼光收了回來,目不斜視。

康熙看了一會,又將奏摺合上,放置在旁邊,臉上表情看不清喜怒,半晌,樑九功才聽得耳邊響起聲音:“去把太子和大阿哥喊來。”

“嗻。”樑九功躬了身子後退幾步,一溜小跑出了門口喊來小太監去請人,心裡頭一邊嘀咕着:這四阿哥和八阿哥,眼看就快回京了,難不成這次回來,又要掀起點什麼事由了?

最先到的是太子,衣冠整齊,步履沉穩,看上去和藹可親,未語先笑。“樑公公。”

“太子爺。”樑九功正巧站在門口,忙小跑過來,康熙似乎有點不耐,頻頻催着他,因此他也須得不時跑出來看看人到底來了沒有。

“皇阿瑪突然召見,可是有什麼急事?”

樑九功猶豫一下,斟酌着說了一句話:“看聖上面色並無異常。”

太子明瞭,從袖中掏出塊玉佩丟給他,擡腳進了養心殿。

少頃,大阿哥也匆忙趕來,問了樑九功同樣的話。

樑九功低垂着頭,恭恭敬敬道:“回大阿哥的話,奴才方纔沒細看。”

太阿哥無暇追問,只點點頭便進去。

西暖閣內,康熙將摺子遞給樑九功,讓他給二人傳看。

大阿哥本以爲是馬齊他們的密奏,結果打開細瞧,卻大吃一驚。

他不由瞥了太子一眼,只見對方臉上帶着微微笑意,似乎早已知曉。

“馬齊他們還沒回來,這邊就有人彈劾噶爾圖沒有及時在平陽指揮救助百姓,而是私自返回省城,還縱容妻舅囤積糧食,見死不救,你們怎麼看?”康熙手撐着額頭,似乎有些倦怠,連帶聲音也懶洋洋的。

太子朗聲道:“皇阿瑪,如果折上所言屬實,那麼噶爾圖就算不知其妻舅所爲,也屬玩忽職守,兒臣覺得應當將其革職查問。”

康熙點點頭,視線一轉。“胤褆,你覺得呢?”

大阿哥心頭恨極,他知道噶爾圖是太子的人,原本還想等馬齊他們回來,再上折彈劾,趁機將他拉到,順便扯到太子身上,孰料居然有人搶先一步,讓他的打算白白落空。

但是皇父垂詢,不能不答,他站前一步,道:“兒臣贊同太子的看法。”

太子脣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

康熙並沒有注意他們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隨口轉了話題道:“朕召你們來,是爲着另一件事。”

見兩人凝神細聽,康熙緩了口氣道:“噶爾丹日益猖狂,自康熙二十九年用計逃脫之後,幾年的休養生息,又讓他逐漸恢復實力,此爲朝廷大患,朕決計容忍不得,明年指不定又得親征,你們倆身爲衆皇子表率,理當爲國家出力,都回去好好想想,上封條陳來,說說自己的想法。”

他批了一夜的奏摺,實在是有些累了,一番話說完,就嘆了口氣,揮揮手道:“要是沒什麼事情,就跪安吧。”

“嗻。”

兩人齊齊行禮,大阿哥正要退出去,太子卻反而走上前,雙手在康熙肩膀上拿捏着,邊道:“皇阿瑪身系天下萬民,切勿再多勞神費心了,兒臣看着您累,心裡也不好受。”

康熙眼神柔和下來,擡眼看着自己這個最引以爲傲的兒子,微微一笑:“你能當個合格的儲君,朕心裡就很欣慰了。”

大阿哥聽着兩父子其樂融融,似乎再也沒有自己插足的餘地,心裡恨得幾乎要咬碎了一口牙,卻只能默默退了出去。

大阿哥一走,康熙突然道:“胤礽,這封彈劾噶爾圖的奏摺,不是你授意的吧?”

太子心頭猛地一跳,幾乎要大驚失色,卻仍死死忍住,忙跪下伏倒。

“兒臣惶恐,皇阿瑪何處此言?”

康熙看着匍匐在地的兒子,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伸手扶起他。“朕也只是隨口一問,你這些日子的長進,朕都是看在眼裡的,希望你莫要辜負朕的厚望,也對得起你早逝的皇額娘。”

“皇阿瑪慈愛之心,兒臣不敢或忘。”

“起來吧。”

康熙依舊和顏悅色,太子卻還有些驚魂未定,直到回到毓慶宮內,神情還有點恍惚,以致於剛好過來的索額圖有點詫異。

“太子殿下可是有心事?”

“叔公。”太子微嘆了口氣。“你可知我今日又經歷了一場危機?”

索額圖大吃一驚,自然要問緣由。

太子將事情簡要說了一遍,末了嘆道:“皇阿瑪終究是皇阿瑪,我們太小瞧他了。”

索額圖思索片刻,道:“殿下放心,這次事情天衣無縫,是絕不會有人發現了,皇上也不過是這麼一問罷了,噶爾圖那邊,已經同他通過聲氣了,這次罷官在所難免,但他這又不是了不得的大罪,過個一兩年找機會把他起復就是了,至於徐泰的損失,不過是九牛一毛,並不會影響今年孝敬過來的銀子。”

頓了頓,又續道:“這次大阿哥想借此事拖累殿下,幸而我們知機得早,棄卒保車,先自己把噶爾圖拋出來,纔沒有引火燒身,這樣一想,反倒是好事,人人皆知當年噶爾圖是殿下保舉的,現在您能大公無私,還提議嚴懲他,皇上自然會覺得您賢明。”

太子思及今天康熙最後說的那句話,也鬆了口氣,點頭笑道:“叔公說得是,只不過胤禛胤禩兩人,只出去一趟,就捅出這麼大的事情來,本宮着實咽不下這口氣。”

索額圖皺眉:“這四阿哥和八阿哥,莫非已經被大阿哥拉攏過去了?”

太子冷冷道:“若果真如此,那就更饒他們不得。”

馬車一路走得不快,待半個月後終於到了京城,三阿哥胤祉被派來迎接,幾人面聖,康熙只是命人將胤禩先送回去休息,又問了些路上的見聞和瑣事,讚賞了他們幾句,如此而已。

出乎胤禛他們的意料,關於煽動饑民逼徐泰捐糧,將噶爾圖扣押在平陽府衙的事情,康熙隻字未提。

胤禛忐忑不安之餘,又隱隱覺得康熙其實對一切也許都是瞭如指掌的,他有時候不做不說,不等於他不知道。

康熙並不僅僅是他們的父親,還是一個皇帝,一個耳聰目明,不喜歡被矇蔽的皇帝。

只是胤禛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所做的事情,他甚至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不是礙着噶爾圖背後的太子,只怕當初他們在平陽那裡,就已經摘了他的頂戴。

出了養心殿,胤禛一路無語,臉色不太好看,蘇培盛跟在他後面,也不敢吱聲。

胤禛突然停住腳步,蘇培盛差點撞上他的後背,忙急急剎住腳步,又退了幾步。

“主子?”

“你先回去,讓福晉收拾一件能拿得出手的禮物來,我一會回府去拿。”

“嗻。”這是要做什麼?蘇培盛雖是詫異,也忙應聲而去。

胤禛踏入胤禩住處時,這裡正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藥香。

胤禩是皇阿哥,康熙又下令要全力醫好他,太醫院自然不敢怠慢,幾名太醫在此會診,鍼灸的鍼灸,開藥的開藥,一時間頗有些人聲鼎沸的氣象。

胤禩靜靜地坐在一羣人中間,眼上還纏着紗布。

“小八。”胤禛走了進去。

太醫們回頭,紛紛跪下,胤禛揮手讓他們免禮。“八阿哥的眼睛可好治?”

離他最近的太醫躊躇了一下,道:“但凡有一分希望,微臣等都會全力以赴。”

也就是說不太好治。胤禛的心沉了下去,道:“不能恢復到和以前一樣嗎?”

“如果細心休養,也未嘗沒有可能,只是時間上,興許就要長一些……”

胤禛望向胤禩,卻見他神情平靜而淡然,從剛纔到現在,壓根沒有變化過,不由有些黯然。

胤禩彷彿察覺了他的心思,嘴角微微一揚,道:“四哥無須擔心,現在我拆下紗布,也能看個七八成,只是太醫們不願我費神,這才把眼睛蒙上而已。”

人多嘴雜,胤禛沒法與他說什麼體己話,只能道:“那你好好靜養,四哥先回府看看。”

胤禩點點頭,胤禛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蘇培盛手腳也快,他回到府上,烏喇那拉氏已經把他要的東西拾掇出來,是明朝唐寅的一幅畫。

“爺這是要拿去送人?”

胤禛頷首。“你讓他們備馬,我要再進宮一趟,把這給太子送去。”

“這是唱的哪出?”那拉氏詫異道,“上月太子生辰,我剛送過一回的。”

胤禛微微嘆了口氣。“你不懂。”

他們這次在山西做的事情,等於得罪了太子,如果臨行前太子沒給他那封信倒也罷了,偏偏是跟他說了,自己還這麼做了,放在太子眼裡,必定覺得他們幫着大阿哥來暗算自己,或者是不把他這個儲君放在眼裡。

兩人現在雖然也是皇阿哥,但比起太子來,並沒有任何優勢,雖然事情已經做下了,但是事後彌補,也是不能少的,胤禛雖然有時候做事不留情面,但那也只是表現在某些方面,從小在宮闈中長大的他,並不缺少任何機警與眼光。

所謂送禮,只是一個由頭罷了。

果不其然,太子聽說四阿哥上門拜訪,眉角微微一跳,眼波流轉,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哼笑。“讓他進來。”

胤禛剛踏進來,就聽見太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呵,四弟,這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胤禛將畫遞給一旁伺候的宮人,又恭恭敬敬行禮。“回來之後被皇阿瑪召去,未能先來拜見太子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太子坐在那裡未動,只笑道:“四弟這次在平陽賑災,立下大功,只聞有功,又哪來的什麼罪。”

胤禛見太子不接話,暗歎一聲,索性挑明瞭說。“噶爾圖借太子之名,縱容妻舅囤積糧食,抗命不捐,實在可惡,胤禛用了些手段迫徐泰交糧出來,因事態緊急,兼之路程遙遠,未能向太子殿下說明詳情,算得上不敬,自然有罪。”

太子見他行止恭謹,語調平穩,氣也略消了些,親自上前扶起他,笑道:“四弟言重了,這宮裡雖然說彼此都是手足,但要論起本宮與誰最親厚,也就是四弟你了,且莫說你的身份是佟娘娘養子,怎麼都要比其他兄弟高上一截,單就你這一絲不苟的態度,二哥就欣賞得很,區區噶爾圖,治了也就是了,何必爲他壞了咱兄弟的情分。”

胤禛謝過太子,彼此分頭落座,使人奉茶,隨口聊了一會山西的風土人情,太子突然面色一整,道:“四弟一心辦差是好的,只是以後不要幫人背了黑鍋還不知。”

見胤禛露出不解神色,太子微微一笑,端起茶盞啜了一口,方緩緩續道:“聽說這次煽動饑民上門逼捐,是胤禩出的主意,怎的最後倒是你去出頭了?小心被人利用,當了靶子。”

胤禛心頭劇震,只覺得手中茶盞就要滑落在地。

當時說起這辦法時,在場的只有數人,太子又如何得知的,難道其中還有太子安插的人?

胤禛勉強穩住心神,道:“多謝太子殿下教誨。”

太子知道自己說的話已經震懾住他,又趁熱打鐵道:“我知道你與老八關係親近,但是就算再親近,也得防着幾分,你怎麼知道他沒有旁的心思呢,否則他怎麼自己不出頭,反倒是你在皇阿瑪跟前請罪?”

胤禛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總而言之,你自己小心,古往今來,兄弟鬩牆,手足相殘的事兒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