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覺得自已一直在一片水面上載沉載浮, 不知要漂到何方。包裹着她的那一片水一時滾燙如沸,一時又寒冷如冰,讓她覺得自已好像被放在一口巨大的鍋中煎煮, 一會兒又掉進千年的寒冰之中, 全身都被凍成冰塊。她在這冰與火之間不斷地掙扎徘徊, 後來, 終於有那麼片刻, 她覺得全身一輕,再也感覺不到身周的沸熱或是冰冷,全身輕飄飄地, 一陣風吹來,她只要輕輕伸出一隻手, 便能抓着那陣風, 隨風而去。逃離將她困住的這一片水域。她緩緩伸出右手想要抓住那陣風, 就在她快要迎風而起的時候,突然遠遠一個聲音傳來:“不要走, 留下來,留下來吧。”那個聲音中的顫抖也讓她的手一顫,那陣風從她的指尖滑過,飄然遠去,她留在了原地。她重新感到被一股熾熱的洪水包圍, 一道急流從山峰直衝而下, 將她捲走, 不知要將她帶往何方。
終於, 洪水, 激流全都不見了,朦朧中她感到她躺在溫暖舒適的牀榻之上, 依稀被人小心地抱起,有溫熱苦澀的汁液流過她的咽喉。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想知道是誰在這樣溫柔小心地抱持着她,卻總是力不從心,只能感覺到一道溫暖的目光籠罩在她的身上,不知怎的,這種感知讓她覺得安心。再後來她終於有短暫的醒轉,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在她面前晃動,小心地喂她吃粥服藥,溫柔地在她耳邊說着什麼。她竭力想要辨認出他的模樣,卻只看到那雙眼睛,比北極星的光輝還要明亮,比黑沉沉的夜空更加深邃。啊,是他,他不是還在前方軍中嗎,怎麼會在這裡,我一定又在做夢了。否認了心中的想法,沈離復又昏睡了過去。
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睛時,她聽到一個驚喜的聲音:“才人姐姐醒了,才人姐姐,你終於醒了!”
她轉動目光,看向牀邊那個綠色的人影,過了片刻,她張開嘴脣,語音低微,幾不可聞地道:“珠,珠兒,是你嗎?”
蕊珠一邊抹去滾滾而下的淚水,一邊伏在她牀前,哽咽着說道:“是珠兒,珠兒在這裡,才人姐姐,你總算醒了。”
沈離欲待開口,卻又輕聲咳了起來。
蕊珠急忙上前將她輕輕扶起,待沈離咳聲止住,取過一個大迎枕仔細地爲她墊在身後,開口問道:“才人姐姐覺得口渴嗎,皇上命御藥局特意制了蜜練百合甘梨汁,才人姐姐要不要潤一潤喉嚨。
沈離微微點點頭,蕊珠便急忙端來一個碧色的玉碗,用銀匙一勺一勺小心地餵給沈離。
沈離用了一碗甘梨汁後,蕊珠勸她再進一碗清粥,沈離搖了搖頭,合上雙眼,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再醒來時,見蕊珠還守在她身側,便朝她微微一笑。環顧四周,不禁心中疑竇叢生。輕聲問道:“珠兒,這是哪裡,這裡好像不是倚梅閣?”
蕊珠猶豫了一下道:“才人姐姐,這裡的確不是倚梅閣,這裡是皇上的寢宮紫辰殿。”
“紫辰殿,我們怎麼會到了紫辰殿呢?”沈離目光迷茫,輕聲問道。
“才人姐姐,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數日前的一個深夜,皇上突然到倚梅閣來看您,您昏了過去,然後皇上就把您帶到紫辰殿來養病了。”
“這麼說,那不是夢了。陛下,陛下他真的回來了,他不是還在前方嗎。”
“是的,才人姐姐,陛下他回來了,陛下一聽說您生了病,就立刻晝夜兼程的趕了回來。您高燒昏迷不醒的這些天,陛下只要一忙完國事,便會過來親自照料您。”
這麼說她在昏睡時隱約見到的那個人影便是皇帝了。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的事實。遲疑片刻,沈離終於輕聲問道:“陛下呢,他現在在那裡。”
蕊珠看了看漏壺,答道:“現在是巳正時分,皇上應該還在上朝,一下朝,皇上應該就會來看才人姐姐的,才人姐姐,你先吃點粥好不好?”
見沈離又搖頭,蕊珠急道:“才人姐姐,蕊珠求求您了,皇上爲了您,一路急趕了回來照料您,都累病了,才人姐姐,爲了陛下對您的這一份情,奴婢求您,您就是再不顧惜自已,也要爲了陛下珍重啊。”
沈離聽了默然不語,過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蕊珠大喜,急忙將粥取來,喂沈離吃了大半碗,才心滿意足地將粥碗放下。
沈離漱過口之後,重新靠在枕上,合上雙眼,蕊珠以爲她乏了要再小睡片刻,卻聽沈才人輕聲問道:“陛下他,病得厲害嗎?”
“這個,奴婢聽常公公說好像是旅途勞累,感染風寒,不過皇上的龍顏看上去比以前清瘦多了。”頓了一頓,看了看四周見其他宮女內侍都離得遠遠的,便湊到沈離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聽常公公說,陛下在回來的路上還遇到了危險,居然有人企圖行刺皇上。幸虧皇上早有防備,這才平安回到了宮中,不過,同行護駕的衛士卻也傷亡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