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八章 暫成人繾綣,任它月朦朧(1)

顯慶十年十月, 大周弘光帝擺駕前往甘泉宮養病,後宮嬪妃隨行的只有一位新近由才人晉封爲昭容的沈氏。

直到此時,後宮衆人才不得不相信原來這位一直躲在偏僻宮院, 看似無聲無息的沈才人竟然不知用什麼狐媚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勾去了皇帝的心。然而, 無論後宮衆人心中的妒火如何熊熊燃燒, 對沈離是如何的咬牙切齒, 卻無法波及到沈離分毫, 她此刻正躺在皇帝的御輦之中,離這九重宮闕,萬重深宮漸行漸遠。

甘泉宮位於離皇城八十里的湯山腳下, 因湯山所出的溫泉頗有養身祛病,強身健體之效, 故此大周皇室便在湯山腳下依山建起了一座行宮, 專供皇室宗親來此沐浴養身。

沈離自到了甘泉宮之後, 除了每日在弘光帝的陪伴下洗浴溫泉,依舊照着孫神醫的藥食方子細加調理。孫神醫的妙手回春加上湯山溫泉之奇效, 又或者是遠離深宮,只和皇帝兩人獨處在這景色清幽的山水之間,令沈離覺得似乎往日的煩憂也一併遠離,只需陷落在皇帝對她的濃濃情愛之中,心境自然好轉, 於她的病情更是大有裨益。因此上, 沈離雖然之前病勢沉重, 在這甘泉宮中調養了二十餘日, 已是大有起色, 已經不再是臥牀不起,可以讓人攙扶着每日在宮室內走動片刻。

而弘光帝的病早在來甘泉宮之前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此次雖說是來養病,但每日仍有一半的時間要忙於處理國事,這一日因爲宰相和幾位朝中大臣一早前來甘泉宮中相商國事,弘光帝特賜宴相待,因此這一日的午膳便不能和沈離共進了。

沈離看着身旁空着的座位,再看看案上那各色色香味俱全的佳餚,忽然覺得自己一點胃口也沒有,但是再看看畢恭畢敬立在一邊的常樂,只得苦笑着拿起筷子。常樂公公是奉了聖上口諭,特意來侍候她用膳的,倘若她食慾不佳,甚少舉箸的話,傍晚見了皇帝,只怕又要被他念叨。沈離慢慢用着飯菜,只覺得這一餐用得無比漫長,好容易完成了皇帝給她下的聖旨,吃了一小碗飯,每樣菜色都動了不下十筷子,照孫神醫的藥膳方子燉的補湯也喝了一碗,常樂才鬆了口氣,心情大好地向皇帝覆命去了。

飯後,沈離覺得百無聊賴,斜倚在榻上逗弄兩隻雪白的小貓解悶。弘光帝因自已忙於國事,不能常伴在在沈離身邊,怕她無聊,特意命人覓得的一對甫出生還不到一月的小貓來給沈離做伴。這兩隻小貓均產自大食國,全身毛色潔白如雪,更奇的是一雙貓眼不是常見的琥珀色,卻是如海水般的碧藍,極是名貴。沈離本就喜愛這些溫馴的小獸,又見這兩隻小貓小小的身子,渾身雪白,玉雪可愛,還生着一對碧藍的眼珠,更是對這兩隻小貓喜愛非常,那隻身形較小,長得更秀氣一些的便給它起名叫冰姬,另一隻更胖一些的便叫做雪球,這個名字卻是弘光帝親口御賜的。

沈離含笑逗弄了這兩隻小東西片刻,覺得有些倦了,便小睡片刻,待得醒轉,扶了蕊珠的手在室內慢慢走了一圈,走到琴案邊時,想到昨晚皇帝爲她即興而彈的一首曲子,忽然心血來潮,便在琴凳上坐下,想要試着將那首曲子彈出來。沈離凝神想了片刻,緩緩起手彈了起來,哪知一小段彈完,心中想着下一段的音律,左手名指正要從徽外淖上到十徽時,突然眼前一花,只得用雙手扶住琴身,這首曲子便就此中斷。

蕊珠見狀,急忙俯身問道:“昭容娘娘?”

沈離睜開眼,笑着搖搖頭道:“我沒事,只是剛纔突然眼前一花,並不妨事的。”

蕊珠舒了一口氣,說道:“娘娘要是覺得有些累了,不妨再到榻上歇一會兒。”

沈離不答,雙手輕輕撫着琴絃,悵然道:“想不到我的身子還是這樣弱,連這樣一首短小的琴曲都彈不下來。”

蕊珠見她如此傷感,只得勸道:“等過幾日娘娘的身子大好了,便是那些長長的琴曲也彈得下來,何況是這首短曲。”

沈離嘆了一口氣,扶着蕊珠的手,重又躺到暖榻上。雖是合着雙眼,卻始終無法入睡。正在心裡胡思亂想,忽聽見常樂低低的聲音道:“蕊珠姑娘,沈昭容正睡着哪?”便睜開眼睛,問道:“怎麼?”

常樂忙上前見了禮說道,回稟昭容娘娘,皇后娘娘宮中的女官史尚宮求見。不知娘娘……

沈離微覺奇怪,怎的皇后宮中的女官也到甘泉宮來了。略一沉吟,說道:“讓她進來吧。”

史尚儀身後跟了兩個宮女,各捧着一堆物事,進了內室。只見一個女子半臥在暖榻之上,身上蓋着半幅錦被,一頭烏髮垂落兩肩,脂粉不施,已是清麗難言,想是正在病中,臉色有些蒼白,卻讓人瞧着心中更生憐意,遠遠望去,只覺不似凡塵中人。史尚宮只望了一眼,不由低下頭去,心道怪不得這位沈昭容寵冠六宮,這種說不出的出塵氣質後宮中又有哪一位娘娘比得了。當下恭恭敬敬的跪下叩頭道:“奴婢史紅參見昭容娘娘。”

“史尚宮快快請起,不必如此多禮。”語音輕柔,宛如春風拂過耳畔。史尚宮定一定神,說道:“多謝昭容娘娘,寒冬將至,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特來給昭容娘娘送些過冬的新衣。”說罷,便命身後的兩個宮女將手中所捧衣物送上,沈離略望了望,命蕊珠收了,含笑對史尚宮道:“多謝皇后娘娘關愛,有勞史尚宮了。珠兒,替我好好打賞史尚宮。”

史尚宮忙道:“奴婢不敢。”重又跪下道:“請娘娘恕奴婢大膽,奴婢不敢求娘娘賞賜,只是,奴婢有一個不請之請,還乞娘娘應允。”

沈離聞言一怔,不知道這位皇后宮中的女官卻有什麼爲難之事要她相幫。當下說道:“尚宮請先起來說話,倘有什麼我能幫你的,我自然不會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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