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珂心微一提,見琅後依舊笑吟吟的樣子,心裡有些吃不準,再次小心的打量了琅帝窺不出喜怒的神情,這才躬身道:
“吾帝聽聞琅帝大婚,特命下臣攜衆‘絡絲’爲陛下和娘娘獻上一曲祈福舞,願天神保佑青玄國人。”
羌國信奉天神,而“絡絲”就是神殿中專門爲國祚祈福或祭祀跳舞的舞者,意爲“天神的傳達者”,這就直接顯示着她們身份高貴。而絡絲的選擇極爲嚴苛,從女`嬰時期便由祭司按照一套複雜的古樸之儀親自挑選,且必須保持處子之身。
絡絲中最尊貴的,是“洛麗雅”,她必須由祭司及神殿衆長老一致推選而出,然後接受羌國國主的受封,接受民衆的朝拜,可以說,洛麗雅就是羌國的象徵,是聖女般的存在。
這些,還是當初落月要遠嫁羌國時知道的,阿不微有失神的看着殿中的舞蹈,別有韻味的異域樂調,一衆穿着金色舞裙的絡絲在殿中翩然而動,她們各個容貌妍麗,嬌而不妖,反觀殿中一衆大臣,已有不少露出癡迷之態。
眉眼淺淺一挑,下方史珂臉上微微露出的輕蔑笑意落入她眼中,不覺也提了幾分脣。
“在笑什麼?”
耳邊突來溼熱的輕語,她來不及回話樂聲一變,忽的聽得底下有呵氣聲,定眸視去,卻見底下一片金色中開出了一朵白蓮。
是花,一朵嬌豔清麗的美人花!
一襲與金色迥異的純白,輕紗遮面,卻難掩半露在外的清妍絕資,眉如遠黛,眸似黑曜,長袖拂過,似乎都帶過陣陣清幽,曠遠,聖潔,飄渺,卻又如罌粟般讓人趨之若鶩。
饒是女子,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絕女子。
不知怎的,阿不卻是眼眶微熱,彷彿看見了另一個女子,一身魅惑紫衣,卻是決然不同的妖豔媚絕的容顏。那日她手執紅簪,於天而降,在塵間開出了不敗的鬥雪紅。
深雪……
“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說着他已將手搭向了她的手腕,感覺到她此時明顯有些起伏的情緒,眸光倏地一厲,直直射向底下那白衣女子。
目光相接間,雅安一下被那深彌卻凜冽無情的眸驚得震在原地,心頭一個巨顫,舞步一亂,怔怔定在原地。
史珂本是含笑的脣就在這刻猛地一僵,場上突來的變故讓他始料未及,一看到琅帝的表情根本什麼都來不及反應噗通一聲跪下,“琅帝息怒!”
怔怔中的雅安這才猛地回過神來,煞白了臉和一衆絡絲跪了一地。
“皇上息怒!”青玄的朝臣也紛紛跪了一地,天子動怒,豈是兒戲?沒人明白本是好好的琅帝爲何會突然發怒,只是一瞬間,滿殿透着令人窒息的滯迫。
可鳳無聶哪有心思理會這些,她的身體他知道,一心也曾與他說過,思慮過多,心中有結,除了她自己,無人能解。
他不知是何事觸動了她,看着她已然泛紅的眼眶,心焦的無以復加。
“阿不?”
他喚的小心,她羽睫輕輕一顫,看向他,輕搖了頭,“我沒事,別擔心。”
確定她的情緒是慢慢平復了,他才收回手,只是看着她猶有憂色。
她笑着拍拍他的手,轉了頭對着底下已然嚇得不輕的人,“史珂大人不必介懷,孕婦容易感懷,皇上是被嚇着了,不關你們的事,起來吧。”
衆人還是不敢起身,直到鳳無聶冷冷落了話,這才戰戰兢兢起了身。
經這麼一攪,史珂哪裡還敢提接下來本已準備好的話,倒是上座的女子興致頗高。
“史珂大人,那位可就是洛麗雅了?”
“回娘娘,正是羌國聖女,洛麗雅。”
史珂恭恭敬敬回着,有些吃不准她此刻的心思,卻還是一個眼神示意了過去。
雅安已從剛纔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行禮,不諂媚不謙卑,“雅安見過青玄陛下,皇后娘娘。”
阿不靜靜打量了那女子片刻,“倒是個好姑娘。”
史珂捉摸着她這句話的意思,聽語氣,好像不曾因剛剛的事惱了她。想起自己皇帝陛下走前的交代,斟酌了會,開口道:
“洛麗雅承載着羌國上下對青玄和帝后的美好祝福,吾皇也希望洛麗雅能將福氣帶給青玄,永結青羌之好。”
“哦?這也是洛麗雅的意思?”
感覺到數道目光射向自己,雅安鎮定着緩緩擡起頭,目光不期然掠過座上那豔絕非凡的男子,眸光微動,恭順的低了頭,語調依舊平緩輕柔,“能爲青羌友好獻力,是雅安的福氣。”
話說到這裡,意思已經明瞭。
果然,有人皺起了眉,有人抿起了脣。
煙綻於一處靜靜看着場中所有人的神情,他對她的處處在意讓她心中痛澀;羌國聖女小心瞧着他的眼神讓她不喜,可忽的又平復下來,微微提了脣,神色收斂,已恢復成往日的端莊。
場中很安靜,似乎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回答。
阿不將場中人的臉色一一印下,目光在接觸到一個身影時微微一震,她朝她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很是典雅溫柔,腦中忽的就蹦出一個名字——
煙綻。
沒想到,那樣諱莫如深的人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她打量着她,她也打量着她,與一心有三分相似,不若一心的清冷,似乎這就是一個水做的人般,溫婉清貴,靜靜坐在那,有風輕雲靜之安然,眉宇間煙燻薄攏的書卷氣憑添了幾分蘊秀雅緻,一襲水色素衣,嬌柔卻不纖弱。
煙綻,她就是煙綻麼?
對視似乎僅僅是一瞬,阿不回以一笑,收回眸的同時掩去了眸底深色,最終看向一人。
“你怎麼看?”
鳳無聶是九竅的人,怎會不知她是何心思,只要是她想的,他自然沒有異議。
揉揉她的發頂,“你做主,不過——”他湊近了她耳邊低語,“晚上補償我。”
阿不臉一紅,瞪了他一眼,不過毫無殺傷力。
就這樣,史珂還是如願的將洛麗雅送進了皇宮,宴會還在繼續,幾曲謀算,都掩蓋在交錯觥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