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玄西北而望,一派銀裝素裹的巍巍江土,便是辰國國土。
說來也巧,青玄那位琅帝登基不久後,辰國也迎來了他們的新一位君王。這或許,也是爲什麼黛國動盪之際辰國只作壁上觀的原因。
相傳,繼位的辰國新帝是常年流落在外的皇子,也是老帝最愛的小兒子,爲避免其淪爲後宮犧牲品從小便被秘密教養保護,直至老帝彌留之際纔將其召回直接傳位,由此可見其受寵程度。
相傳,新帝年少非凡,如玉溫良,舉世無雙。帝都一位有幸見得他真顏的文學大家當時就驚爲天人,當即就激動評價道:在世如蓮,淨心素雅,不污不垢,絕世風雅。
相傳,這位推行仁政的新帝尤愛碧竹,自入住皇宮起,內院無一處不是綠竹成蔭。百姓愛戴新帝,連帶着他的喜好也一併傳承下來,家家戶戶種植着竹子,並以家有翠竹而自豪。久而久之,便流傳出“無竹不謂辰之民”的俗語。
而今天,辰國京都熱鬧非凡,一眼望不盡的青石長階張燈結綵,雖說清了蹕,可辰帝特令下不可擾民,所以此次皇帝祭天出遊,幾乎是萬人空巷,所有百姓翹首以待,時值寒冬,卻依舊阻擋不了衆人對這位未曾謀面卻親和愛民的皇帝的熱情與好奇。
“咚咚咚!”
銅鼓三聲下,人羣有一瞬的安靜,首先出現的是一批騎高頭大馬的御前護衛,隨之身穿一式樣的持刀鎧甲侍衛,浩浩蕩蕩的長隊,然後是宮女太監隨侍的處隊伍中部的明黃色御輦,被垂幔擋着,裡面端坐的人看不真切,依稀看出也是一身明黃龍袍,如墨長髮,一半束紫金冠中已半放垂而下,偶的紗幔被風撩動,只窺得一個朦朧容顏,周身氣質飄渺如仙而不可逼視,人羣間已然沸騰了。
民衆皆跪着高呼萬歲,神情激動喜然。
“公子,您看我就說你很受臣民愛戴。”
“什麼公子,你傻了吧,該叫皇上了。”
那被一堵的人鼓着腮幫,顯然不服氣,“良言,公——皇上都沒說什麼,你吵吵什麼?”
無視那長眉倒豎的小書童,“金玉,說你傻還不承認,我們如今回了辰國,怎的還能提昔日黛國種種,免得招惹是非懂不懂?”
“哼。”金玉憤憤別了臉不再理,一早上的好心情全被這廝給破壞了。
儀仗外熱情高漲的民衆自然是聽不到這兩人吵鬧,只是跟着御輦一路擁護,人潮便有些擁擠,一度險些失控。
前方不知發生了何事,本是行進的隊伍停了下來。
“怎麼了?”
金玉皺着眉看着跑來的一個將領。
“啓稟皇上,是一個乞兒在御道上暈倒了,末將已命人處理,隊伍馬上便可行進。”
御輦上的男子微不可見的頷首,那將領微微鬆了氣,正待要退。
“慢着。”
“皇上?”
“送他去醫館瞧瞧,妥善處理。”
傳聞新帝愛民如子,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那人領了命,恭敬退下。
而見着這一幕的百姓更是高呼着吾皇英明,情緒一度高漲。熾熱的目光一路尾隨着那緩緩前進的御駕。
聲聲萬歲震耳欲聾,車內人似是無感,眸光不經意一瞥,恰好看見一個小兵抱着衣衫襤褸的乞兒跪地行禮的舉動上。
眸中微動,這應該就是那昏倒的乞兒吧。
隔着紗幔,也能看見那昏迷乞兒身上青青紅紅的凍瘡烏青,蓬頭垢面的縮在那人懷中,小小的一團極是瘦削。
直至看不見了他才收回視線,心中微微詫異,自己方纔竟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乞兒關注那麼久時間?
“叮——”
似乎是什麼墜地的輕響,他側頭視向窗外,卻被那在地上一路滾過去的玉環震得一顫,似有什麼片段在腦中極瞬閃現。
“停!”
突兀的一聲似乎帶着一絲急切,衆人不明所以的震驚中,那素來被仰望着的帝王來不及等人扶便下了車,撿起玉環,上面匝着的紅線他看得分明。
“這不是——”
金玉良言顯然也認出了這玉環,眼裡同時閃着震驚與不敢置信。
而那位帝王已直直朝那乞兒走去,臉上一貫的溫潤已被凝肅取代,視線直直落在那辯不得容顏的髒兮兮臉上。
“皇、皇上?”
小兵哪裡見過這陣仗,頭腦有些發昏。直到懷中的乞兒被他抱過這才轟的反應過來,而他們的皇上已經抱着人上了御輦。
“回宮!”
一聲下,金玉良言對視一眼,金玉一人跳上了御輦揚鞭一揮,馬頭調轉飛奔起來。
良言視線從那遠去的御輦收回,對着已經呆愣的衆人輕咳一聲,“莫將軍,祭天之行改日,剩下的就交給你處理了。”
說着躍上一馬,揚鞭跟着去了。
御輦一路無阻的直奔到皇帝寢宮,宮女太監幾乎是看怪物般看着以往溫潤儒雅的帝王毫無形象的抱着一個髒兮兮的乞丐一路狂奔進來。
“太醫,把所有的太醫全都叫過來!”
後來有宮女太監回憶起那日長陽殿的一幕時,總是津津樂道着他們的王原來還有一個那般在意着的女子。
那個對辰帝而言唯一特別的女子,她不知那時的她是整個辰國女子既羨且妒着的人物吧?直至她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辰國後宮內都沒有一個能與辰帝並肩的女子,而辰帝臉上,也再無了與那個女子一起時才展現的笑容。
而此刻,被急召而來一衆太醫已把完了脈聚在外殿,面有愁色。
“皇上,這位姑娘受寒頗重,頭中有血塊堆積,之前應該受過極大撞擊才導致心肺受損,脈搏更是微不可尋,怕是——怕是……”
太醫沒再說下去,可下面的意思大家都明瞭,低了頭,不敢看上面的男子一眼。
“朕要她活着。”
明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皆讓人嚐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皇上,藥灌不進去,姑娘的氣息越來越弱了!”
裡面的宮婢慌慌張張跑出來,聲音已帶了哭腔。
辰帝臉色頓變,閃身進去一把奪了藥碗灌入自己口中,在所有人的驚呼中俯身貼上那滾燙的脣。
藥汁不斷從脣邊的縫隙流出,他只是死死抵着她的脣,一手緊固着她的下巴迫使嘴張開,舌尖撬開她齒關抵着她下顎處強迫她做出反應。
從來都素淡無波的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子蒼白的臉。
吞下去,求你吞下去!
或許上天聽到了他的乞求,牀上的女子一個微弱的吞嚥,藥汁喝進了些。
他大喜,連着又如此灌了幾次,直至湯藥見底,接過宮婢遞過來的溼帕極其輕柔的給女子擦拭好,這纔回眸淡淡睥着已然驚愕的說不出話的太醫。
“朕再說一次,朕要她活着。”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