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欠了欠身,敦厚道:“夫人說二姨太這邊人手不夠,特意將心尖尖上的兩個丫鬟指了來伺候二姨太。”說完,他微一側腦袋,“還不快過來問候二姨太。”
和秋月小步上前,低頭道:“奴問二姨太的好。”
停雲目光掃過那兩個丫鬟,穿着藍綠青三色的夾襖,清瘦幹練十七八歲的樣子,低眉順眼的都不是生臉兒,從她進府那天就見到過,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使役丫鬟,比貼身丫鬟採靈和五兒低一等級,所以存在感並不強,可越是這樣,越是讓停雲提高警惕,老夫人的耳目遍佈全府上下,而那些線索基本都是通過這三個丫鬟傳進了蔣夫人的耳中。
看來,蔣夫人帶着誓必除之而後快的決心,將人塞給她,把她盯死。也就是說,她現在不管做什麼,哪怕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高興,都會傳進蔣夫人的耳中,讓她以此興風作浪。
停雲垂眉,頷首道:“有勞方管家了。”
小蘭按照停雲的吩咐拿了些銅子打賞方管家,方管家本分的後退了一步,恭順的告了聲罪,交代了一些事,便匆匆離開了。
方管家和羅管家一樣,都是蔣寒洲欽提的心腹之人做管家,換句話說,蔣夫人對她所做的任何事情,蔣寒洲也是知道的。
方管家剛走,便上前一步,託着一個冊子道:“太太您過目一下,挑幾家親人兒陪着夫人過年,明兒個各大家都會來拜年,您看着哪些家族可以允許登門。”
停雲並未立即拿過冊子。
小蘭湊近停雲道:“昨個兒是除夕,今兒個是春節,府上有規矩,春節這天,親屬是要聚聚的,挑幾家親的,太太拿着吧。”
停雲這才笑着接過冊子,隨後讓小蘭帶着和秋月熟悉這裡的情況,她自顧自的進了內閣,打開冊子看了眼,微微蹙眉,這半年來,寒洲並未讓她與外人過多接觸,忽然接手府上事宜着實有些吃力,挑哪些親戚聚聚,容許哪些家族登門拜年,稍微出點差池,她就難辭其咎。
小蘭妥善安排了和秋月以後,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關上房門道:“那趙子龍又來了,還以爲太太從此可以自由了,少爺對太太也是上心,恨不得將太太藏起來,唯恐生人看了去似得。”
停雲蹙眉看着冊子不搭話,想着怎麼把和秋月給支走,她好暗中去找長恩。
小蘭端過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說,“太太,去年接了哪幾家蘭兒還記得,以免出錯,今年還接那幾家吧?”
“也只能這樣了,你知道是哪幾家麼?”停雲眉頭皺的更緊了,“若是長恩在這裡,這些事他全然曉得,只是他這樣一聲不吭的離開,着實讓我擔心,我得找個機會出去一趟。”
小蘭接過停雲手上的冊子看了眼,“這些交給蘭兒來辦,去年夫人列舉的名單蘭兒還記得,府上的堂親分散在各地,少有來往,來的都是夫人那邊的表親,夫人有幾個表姑嬸的也住在府上,就那幾個人兒,太太莫要太過吃心。”
停雲欣慰的拉過小蘭坐下,點頭道,“多虧還有你,一會兒我會找個機會去找長恩,這都一天一夜了……”說到這裡,她似是不敢繼續往下說,脣角微微沉了沉,卻又極力剋制着,微笑道:“你盯住和秋月,既然來了,就要讓她們各司其職,也省的我操心。”
小蘭猶豫了一下,“那兩尊大神蘭兒使不動,還是太太跟她們講清楚,以前一直是負責給張嬤嬤跑腿的,賬房後勤上的事情都是她在盯,秋月負責協助五兒打理明華臺的日常事務。”
停雲深思熟慮後,起身拉開房門,和秋月正在整理登記貨房的物什,她將安排了去打理賬房確保府上各房春節期間物什和月銀髮放到位,至於秋月,則被派去安撫府上的門客及親友,代替夫人和停雲送去慰問品,爲避免碎嘴,各房都統一等量安排。
和秋月聞言,面色皆是一滯,夫人將她們派來專門監視二姨太,可二姨太卻想出這麼個法子把她們支開,那是三等丫鬟做的事情,憑什麼讓她們跑腿。
可畢竟她們剛來,如若此時落了口實,正好給了停雲辭退她們的機會,於是和秋月忍下了一口氣,領了話,匆匆離開了杏花閣辦事去了。
這樣以來,停雲便得了空,從前門名正言順的外出,對於趙子龍的如影隨形,她則欣然接受了,其一: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了保障,其二:寒洲對長恩並沒有威脅,讓他知道了也無妨,其三:如若長恩真遭遇了什麼不測,有趙子龍在,也好有個照應,她要趁蔣夫人未有動作之前,找到長恩。
錦縣的郵局並不多,找起來相對容易,但停雲幾乎將全城的郵局都找了一遍,均沒有打聽到長恩的消息,無論哪一傢伙計均說沒有見到過長恩這個人。
“能去哪兒呢?”她站在一家郵局前,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長恩從來不會這樣啊……
正當停雲失落之際,郵局裡一個夥計抱着一捆信封走了出來,放在自行車婁裡,說道:“這時候你不管去哪裡問,答案肯定是一樣的,你不知道吧,前段時間說是城裡混入了紅匪,當官的怕郵局裡有特務偷偷通信啥的,把郵局裡所有工作的夥計都被撤職重新來了一批,你找的那些人估計都被撤咯。”
停雲隱隱中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爲什麼長恩往郵局跑的時候,反而上面把郵局裡的夥計撤了?難道武漢那邊有什麼事?
“得誰的令?”停雲輕輕問道。
那夥計粗咧咧笑道:“嗨,這等事我哪兒知道啊,麻煩您讓讓,我要送信了。”
停雲踉蹌的往路邊後退了一步,她太瞭解長恩了,除非有十分重要的事,不然他不會瞞着她私自外出,想到這裡,她下意識摸向脖頸處,那裡帶着長恩送給她的護身符,回憶起前幾日的種種,心裡愈發的不安,長恩那幾日對她交代的話,彷彿是預感到自己會出事,而反覆叮囑她,想到這裡,她的身體就劇烈顫抖起來……不……他一定不會有事……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也許回武漢了呢?也許就在這條街上逗她玩呢?
越往深處想,她的心就越慌張。
“長恩……”停雲失魂落魄的低聲喃喃,“長恩,你一定在這裡對不對?你在逗我對不對?長恩……”她忽然轉了步子,往長街盡頭快步走去。
“二姨太。”趙子龍搶身攔在停雲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停雲怔了一下,轉臉看向趙子龍。
這是趙子龍第一次開口跟她說話,面色嚴峻,“時候不早了,請二姨太回府。”
他怎麼可以這麼淡定,長恩都失蹤了,他爲什麼還跟沒事人一樣,停雲怒從心頭起,“你和長恩雖不相識時間不久,卻有共處的情分,如今他失蹤了,爲何你像是沒事人一般,還是說你知道長恩在哪裡?!”
趙子龍微微一怔,避開停雲的視線。
停雲眯起眼睛,一絲疑慮劃過眼眸,她上前一步靠近趙子龍,“爲什麼長恩頻頻往郵局跑的時候,忽然失蹤了,是因爲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還是說有人爲了針對我故意爲之?”
趙子龍低下頭,穩如泰山道:“請二姨太回府!”
停雲憤怒的推開趙子龍,疾步往巷子口走去,她以爲長恩只是遇見了熟人耽誤了,亦或是長恩有事被絆住了,方纔失了幾日的蹤跡,可是眼下種種跡象都表明長恩遭遇了不測,他究竟爲了什麼事寢食難安,又是爲了什麼而未雨綢繆將錦囊交給她。
“二姨太請回府。”趙子龍再一次攔住停雲的去路。
“讓開!”停雲怒喝一聲,“我要去問問到底得了誰的令,竟撤了郵局的夥計,這其中又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趙子龍面色嚴肅道:“少爺定會替二姨太解決困擾,請二姨太注意自己的身份,立刻回府。”
提及蔣寒洲,停雲的身子一震,從驚怒慌亂中清醒過來,她該去問誰呢?這整個錦縣都是蔣寒洲一手遮天,除了蔣寒洲有能耐撤了那些夥計,又有誰有那個本事呢?失態的慌張之後,她很快的冷靜下來,心中隱隱的不安,她繃緊了小臉,銳利的盯了趙子龍一眼,便快步往蔣府走去。
趙子龍驚訝於停雲情緒轉變之快,默然的跟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