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子上猛的一痛,耿幼枝驚叫出聲:“啊,你……”
原本躺在牀榻上的安貴人已然坐了起來,雙眼直勾勾的瞪着她。眼中滿是空洞洞的仇恨,似乎要將她吞噬一般。“還我的女兒,你還我的女兒……還我的命來……你換我命來!”
這樣子更是唬的人不行,耿幼枝驚叫着從牀榻上跳下來,死命的甩開了她的手。“安貴人……你……你魔障啦?”
紫菱聞聲而來,瞧見裕嬪驚慌失措的樣子,少不得道:“裕嬪娘娘別怕,我家貴人昏迷中總是說胡話。許就是夢魘吧,不要緊的。”
“這還不要緊?”耿幼枝捂着自己的胸口道:“她這是要誰償命啊?”
“什麼?”紫菱一臉茫然,根本鬧不清裕嬪怕什麼。“娘娘,您先拭拭汗。貴人就是說幾句胡話而已,不打緊,等下御醫來瞧了,也就無妨了。”
耿幼枝接過帕子,卻根本不理解:“這還不要緊,我與她無冤無仇的,她怎麼能攥住我的手腕叫我償命?”
紫菱更是疑惑了:“娘娘,您是說貴人放才醒過來了?”
“她這不是醒着呢麼?”耿幼枝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牀上的安笑然,登時驚得下巴險些脫臼。方纔那一幕,如同沒有發生過一般。安氏安安穩穩的平躺着,雙目緊閉,正與她進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這怎麼會……”
實在是太讓人難以窒息了!若非自己手腕子上還有瘀紅的痕跡,耿幼枝簡直以爲方纔都是自己胡思亂想出來的。但畢竟安氏還發着高熱,病重總不至於還拿自己開涮吧。稍微平復了情緒,耿幼枝忙道:“還愣着做什麼,趕緊給她敷上冰鎮了綿巾退熱。只怕再熬着,即便將來好轉,腦子也燒壞了。”
“是,娘娘。”紫菱依言照做,心裡依舊不踏實。生怕皇后不允准,熹妃請不過來御醫。那此番的一切,便着實是不好了。
雁菡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可從宮裡來的這些御醫,硬是誰都不敢妄動。“安貴人那兒發着高熱,生死未卜,你們只在這裡閒着,就不肯過去瞧瞧麼?”
“並非臣等不肯,只是皇后娘娘有懿旨,所有人皆在這裡候命,倘若皇上那兒有需要,臣等又擅離職守,追究起來難保性命。熹妃娘娘恕罪,若是皇后娘娘有懿旨,臣等必當前往爲安貴人請脈。”其中一人,恭謹而謹慎道。
“只管派一人先去,本宮隨後就去稟明皇后娘娘。安貴人到底是皇上的妃嬪,皇后娘娘必然允准。”雁菡也是動了怒:“倘若安貴人有什麼不好,皇上醒轉得知,必然會追究你們的罪責。屆時,別怪本宮實話實說,好好稟明皇上你們是如何的見死不救。”
熹妃的話說的有些重,衆人竊竊私語,議論過後,才決計派一人去給安貴人請脈。
雁菡這才放下心來:“磨溪,你趕緊帶人過去。本宮這就去稟明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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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福堂的內間裡,燃着淡淡的龍涎香,原本盛夏是不該焚香。可這味道能讓靜徽覺得安心。記得從前與他相伴的時候,總能嗅到他身上略有些苦澀的龍涎氣息,添些薄荷在裡頭,提神醒腦,涼的讓人舒適。
“當真是不錯!”看完了手中的信箋,靜徽團成了小團丟進香爐之中,吩咐映蓉道:“鴿子撒出去就是了。本宮的心思,想必他們早就明白,也無需反覆言說。”
“是。”映蓉笑着走到牀邊,將懷裡的鴿子撒出去。看着它撲棱着翅膀飛走,笑容才浮現面龐:“如今一切都在娘娘的意料之中,只消等皇上醒了,娘娘的心願必然也就達成了。”
隔着雲石牡丹屏風,靜徽看不見牀榻上的皇帝,只是往那個方向瞧了一眼,眼底的擔憂之色便溢了出來。“本宮亦希望皇上能早些醒轉,藥用了下去,卻沒有動靜,當真令人心力憔悴。”
方纔嘆過氣,就聽見汪泉的聲音:“皇后娘娘,懋妃娘娘來了。”
“傳。”靜徽的聲調威嚴略帶慵懶,心急着年貴妃會如何對待昔日的姐妹。不想懋妃一進來,她便笑了:“只是如此這般麼?”
宋代柔捂着自己左邊的臉頰,福身道:“娘娘放心,當與貴妃說的話,臣妾一字不漏,說的清清楚楚。如今事情即已經辦了,還請娘娘寬恕了宜嬪,別讓她跪在烈日之下了。”
“前朝纔有動靜,後宮便不安寧了。年貴妃膽敢以罪婦之身,捆打妃主,本宮怕她也是活膩了。”緩緩的站起身子,靜徽繞過屏風,走到了皇帝的牀邊。握住他雖然溫柔,卻沒有知覺的手,心裡也是沉甸甸的難受:“皇上,臣妾這麼多年來,對您都是一心一意的。眼下,只盼着您能無事。臣妾知道,這麼多年來,您既用着年家,也防着年家,如今局勢已定,臣妾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年家在禍亂天下,必得要爲您做點什麼。”
搓了搓皇帝的手,靜徽依舊滿心惆悵:“皇上啊,臣妾深知您待貴妃是有真心的。許她自己不覺得,可在臣妾看來,這是最彌足珍貴的情分了。以至於即便是要剷除年家,臣妾也不得不留下貴妃的性命,以免您醒來之後怨懟臣妾。也許說,這便是愛屋及烏吧!”
輕輕的將臉頰貼在皇帝的胸前,靜徽默默片刻,道:“將年貴妃押送來五福堂。請齊妃、懋妃、熹妃一併同來。這宮裡,唯有她們幾人能說得上話。”
正說着,倒是門外的內侍監揚聲通稟,說是熹妃求見。靜徽聞言,不免嗤鼻冷哼:“熹妃當真是有心,貴妃那裡一不安寧,她便這樣的坐不住。還真當自己的性命拴在了貴妃身上不成。等着吧,本宮收拾了最難辦的那一個,再逐個收拾你們,如此,後宮倒是真的清靜。”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雁菡福了身,見懋妃也在,且腫了面頰,心裡多少猜到了些什麼。畢竟懋妃前往碧桐書院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算不得什麼秘密。“臣妾此番前來,是有一事稟明皇后娘娘,安貴人落水之後高熱不退,此時依舊昏迷着。臣妾未免不好,方纔請御醫過去瞧了她,未曾事先向娘娘請旨,是臣妾的疏失,還望娘娘恕罪。”
靜徽從屏風後面走出來,重新回到方纔的位置坐好,方道:“你這哪裡是疏失,根本就是周密妥帖。一面傳了御醫去請脈,一面來回稟此事堵住本宮的嘴。也罷,左右皇上現下病情穩定,用不着這麼多御醫守着,去就去了。你想做善人,本宮成全你就是。畢竟安貴人是皇上寵愛之人,你多疼惜幾分,也屬應當。”
這話有些刺耳,雁菡微微笑了笑:“娘娘言重了。無論落水是否安貴人,臣妾都當爲她請御醫。同爲侍奉皇上的姐妹,理當如此。”
“好一個‘同爲姐妹’,這道理熹妃應當講給懋妃聽。”靜徽虛了眼:“貴妃平日裡待懋妃不錯,怎的懋妃就這麼無情,轉頭便向本宮舉報,說皇上中毒與年貴妃脫不了干係。”
宋代柔的心一顫,但臉色尚且平靜,就知道皇后不會放過她,但只要能送筱麗出宮,死也便罷了。
“哦?”雁菡多少有些吃驚:“懋妃與臣妾一同侍奉皇后娘娘從紫禁城來的圓明園。怎的臣妾什麼都不知曉,懋妃卻竟然發現了這樣驚天的秘密。不知皇后娘娘可否詳細說明,也好讓臣妾心裡有數。”
“不急。”靜徽心裡有些不寧,只怕話還沒說完,皇上便醒轉。“等着貴妃來了,當面說清楚爲好。”
如此,幾人均是沉默不語,只等着年傾歡前來。
與此同時,還跪在五福堂外的肖氏,幾乎受不住烈日的灼燒,幾乎暈厥過去。
“啓稟娘娘。”汪泉得了信兒,緊着來報:“宜嬪娘娘受不住烈日,險些暈厥過去。幸而侍婢在旁按了人中穴,這才又醒轉過來。”
宋代柔揪心不已,連忙道:“皇后娘娘開恩,筱麗昔日爲救皇上,受過重創。雖則痊癒,但身子一直孱弱,受不住這樣的烈日。何況筱麗已經跪了許久,娘娘就看在她乃是宮嬪的份上兒,寬恕了她吧。”
“汪泉。”靜徽聞言轉眸而笑:“外頭進貢給本宮的薄荷腦油可帶着了麼?賜給宜嬪一盒便是。”
“娘娘……”宋代柔滿心的怨恨無從宣泄,有得罪不起皇后,只得強忍着憤恨哀求:“娘娘,求您開恩啊。”
“本宮心中有數,你休要多言。”靜徽很是不耐煩:“年貴妃來過,事兒都說清了,該怎麼着就怎麼着。若是話都說不清楚,那宜嬪只好繼續跪着。最有你這個當姨母的現下也無法爲她盡心,又何必急於一時。”
雁菡聽明白了,是皇后在威脅懋妃,而宜嬪就是最好的籌碼。如此,懋妃受了鉗制,怕是不能隨意改口了。“臣妾只是不明白,何以貴妃的話沒說清楚,宜嬪就得跪着。敢問皇后娘娘一句,這是因何所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