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側福晉醒了。”樂琴的聲音又是喜悅,又是心疼,聽起來酸澀不已。
“藥端過來,快。”靜徽從樂瑤手裡接過才熬好的湯藥,雙手奉於榻邊。“王爺,藥正好溫着,可以喝了。”
胤禛略微點頭,卻並未看說話的人。眸子裡只印着年氏憔悴的面容,隱隱透出擔憂。“傾歡,你可覺得好一些了麼?”
年傾歡只覺得頭疼欲裂,好像千萬根錐子,從四面八方鑽進她的腦殼。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的溫言軟語,情意綿綿,可轉頭,就用掌控權力的手掌扼死了自己的親骨肉。到底他的哪一面,纔是真心?
如果籠絡她,寵愛她,只是爲了能讓哥哥拼死效忠,爲何到頭來不給哥哥好的結局?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無情的人到何時,都不會念着你對他的好,只會爲了自己的私慾不擇手段。縱然心裡這麼想,年傾歡還是騙不了自己。
當雍親王騎馬出現在旁人用刀抵着自己咽喉的危急時刻,她還是情不自禁的被感動了。她還是那麼渴望他及時的到來。
“傾歡,你怎麼了?”胤禛讀不懂她眸子裡的惶恐與錯愕:“你放心,已經回府了,你不會有事的。”說話的同時,他將她緊緊的擁在懷中,旁若無人。
耳鬢廝磨,多半是歲月靜好的時候才能體會其中滋味。此時此刻,年傾歡除了恨,便是悔。自己逃不出去,是宿命使然,偏偏連累了林翰邈。難道人真的不能和命一爭高下麼?可林翰邈僅僅是幫自己一把,他有什麼錯?
“王爺恕罪,奴婢想,側福晉一定是驚魂未定,被那些前來挾持的歹人嚇壞了。”樂琴的淚珠子,一瞬間掉了下來:“王爺、福晉面前,奴婢本不該多嘴。然而此事實在蹊蹺,險些傷及側福晉和小阿哥,奴婢拼死也得求王爺追究,替側福晉討個公道。”
胤禛看着畏畏縮縮,卻猶自當着一股強硬的樂琴,略頷首:“你只說到底何事。”
“謝王爺。”樂琴不敢顯露喜色,只是仰起頭哭訴道:“宋格格陪着側福晉去西山福寺爲皇上祈福,乃是一番心意。於是事先並未張揚。可今日前來行刺的歹人,張口便說出了側福晉的來意,奴婢斗膽,猜測知曉側福晉出府的,必然是與側福晉相熟之人。有此人通風報信,歹人才能安頓好一切……”
“樂琴。”年傾歡微弱的聲音,並非是想要息事寧人。換句話來說,事情已經壞到這樣的地步,再怎樣也於事無補。“不要胡言亂語。”
收拾了心緒的宋代柔卻不這麼看:“好妹妹,讓你受驚了。都是我未曾安排妥當才惹出的禍。可咱們出府祈福,是安排妥善了之後,才向福晉稟明。之前,並未走漏風聲,此人能如此迅速的安排好一切,着實不簡單。如不請王爺做主,只怕府中再有誰錯了心思,與外頭的那些歹人勾結,下一回便沒有這麼走運了。”
不是靜徽多心,而實際上宋氏與樂琴所指的府中內鬼,十有*便是她了。默不作聲,並非是她不願意爲自己辯解。雍親王是什麼樣的心思,她這個嫡妻如何猜不到。所以,不急着撇清自己,纔是最穩妥之法。
“本王心裡有數。”胤禛輕輕的拍了拍年傾歡的背:“好了,傾歡,別怕,把藥服下,別的事情,我自會解決。”這時,才從福晉手裡接過藥碗,吩咐樂琴將腰墊墊好。胤禛微笑道:“良藥苦口,知你素日不愛這滋味兒,已經着人備下了紅豆山藥糕,香甜可口,最能解苦。”
“多謝王爺。”年傾歡喝了藥,卻不覺得有什麼苦。相反,林翰邈掉下山崖的事情一旦被發覺,那年氏一族纔是真的要招致滅頂之災了。雖然,最後挾持她的那些人,是誰安排的她並不清楚,但若被發現與年氏有關,全族人的性命都堪輿卻是真的。爲此,年傾歡不得不以長久之計來打算。
“王爺……”樂琴不甘心,皺着眉低低的哀求:“側福晉不願府中不睦,可加害側福晉的事情三天兩頭便是一出,奴婢當真是心力憔悴,再見不得側福晉和府中小阿哥受屈了。奴婢求您了,求您替側福晉做主啊。”
李懷萍淺笑規勸:“樂琴啊,你就別擔心了。王爺在意年妹妹,怎麼會不爲她做主呢。”
聽她開口,胤禛慢慢的收回了送藥的手:“今日之事,還得多虧你的消息。否則,西山之行,也未必能及時救下傾歡。”
在場之人均是詫異不已。就連靜徽也是才知道,給雍親王送信之人,乃是李側福晉。“妾身,有些不明白。”雖然是問雍親王的,可靜徽的卻看向李懷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福晉恕罪,因爲事出緊急,妾身來不及知會您。”李懷萍故作謙卑,實則便是故意越過福晉去的。“日前,奴婢瞧見年側福晉的侍婢樂琴有些古怪。給側福晉送藥的途中,竟然往藥湯里加了些東西。當時不明所以,妾身還以爲那是對側福晉不利的壞心思呢。不想,詢問了御醫才曉得,不過是提藥性的藥引子,非得要喝之前加才最有效果。可見是妾身多心了。然而多心歸多心,有時候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
慢慢的勾起了脣角,李懷萍不敢得意,只讓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清澈也就是了。“妾身從福晉口中得知,宋格格一大早勞師動衆的準備東西,乃是要陪着年側福晉往西山祈福。便想起日前側福晉在府中徹夜炒經祈福遭遇火驚那樁事,心中總是難安。正巧妾身有東西託公公送進宮中,知曉王爺最惦記年側福晉,便想着把此事一併稟明王爺,也好叫王爺心中有數。哪知道……”
“哪知道陰差陽錯的,竟然做了件好事。”宋代柔接過李側福晉的話,在自己口中繞了一圈,興味兒所指,便大相徑庭了。“妾身的腦子轉不過來彎,怎的關心是否有人在年側福晉的湯藥裡下毒,就能洞悉祈福的路上有埋伏。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妾身是聽不明白。不曉得王爺與福晉是否能聽明白。”
當面指出她的好心乃是別有用心,叫李懷萍臉都掛不住了。“宋格格這麼說,我便是真的冤枉了。”
“妾身怎麼敢當李側福晉的一聲冤枉?”宋代柔平日裡愛說愛笑,開朗恣意,沒想到拉下臉子的時候,也是一把鋒利的尖刀。“王爺公務繁忙,福晉看顧府中每一位女眷,可謂謹慎妥帖,並沒有半點疏漏。怎麼福晉都無法預知的事情,你卻憑着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兒猜到了。這樣的好本事,算是未卜先知,還是洞若觀火,請李側福晉賜教。”
因爲宋氏是最早入府伺候雍親王的,平日裡,李懷萍還是給她幾分顏面。哪知道,今日原想在王爺面前露回臉,卻被她牙尖嘴利的給攪合了。這會兒,八成誰都懷疑,是她走漏風聲,引來了歹人行刺吧!“王爺明察,妾身只是覺得,樹大招風。年側福晉有您的疼惜,又有腹中的小阿哥陪伴,必然使人眼紅。故而爲了以防萬一,纔將此事稟明。從頭到尾,妾身從未有半分不軌圖謀。”
“你沒有,便不必分辯。”胤禛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似乎根本不把李懷萍放在心上。以至於,無論是不是她走漏風聲,與府外之人相互勾結都好,根本沒有差別。
雍親王這樣的態度,着實叫李懷萍心涼。沒有年側福晉的時候,她也曾經是雍親王的心尖兒人。她一樣爲他生兒育女,一樣用全族人的性命,守護着他的權勢與威望。爲什麼短短的幾年,什麼都變了。他不再需要她生兒育女,也不在需要她的族人鞍前馬後,所以,他有了別的女子,再不願意回頭看一眼曾經溫情的枕邊人了?
“懷萍,你別怪本福晉多心。道理上,我還是得多問一句。年側福晉出府往西山祈福的事情,你可曾對旁人提及過?”
“福晉,連您也不相信妾身的清白麼?”李懷萍想要辯解,才覺得臉皮僵硬的扯不動了。連擠出笑容,維繫自己的尊嚴也做不到。“妾身沒有必要害年側福晉啊,何況妾身得知此事,也就是當日一早的事情,如何能一邊請公公知會王爺,一邊又去籌謀害人之事?”
“可不是。”宋代柔着掌了口鼻:“一面害人,一面又去救人,豈非是自己和自己逗着玩麼!妾身偏不信能落下什麼好來。”
“清者自清,我已沒有什麼好說,請王爺明鑑。”呈口舌之快,改變不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李懷萍不願意把臉丟的更徹底,索性閉了嘴。
“其實,要知道是不是清白的,也並非沒有法子。”宋代柔挑了挑眉:“妾身有一法可行,只看李側福晉願不願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