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北一臉的悲切,我原本對於他跟我耍花槍十分不高興,這會一邊鄙夷他女兒過於貪心,一邊又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
在決定下山看他女兒的時候,我還是硬着心腸盯着他:“三十年前的事情你確定記得清清楚楚?萬一……,奈河一脈的手段你沒有見過,就算你到了奈何橋也有我師父在那邊等着你?你自己做好打算!”
說到“師父”秦姑婆,我眼前閃過那刀起血涌,不自覺的咬住了牙,後面的話不自覺的多了幾分兇狠的恨意。
張北被我嚇得哆嗦了一下,不住的搖頭道:“我會將當年去泰龍村來回的事情一件不落的講給您聽,您一定救救我女兒!”
何必壯拉了我一把,皺着眉看着我,搖了搖頭。
我苦苦一笑,最後那句話我自己聽着也滲人,可又怎麼樣?
在黑門前,我身上長出了蛇鱗,可出了陰河,我連跟別人問一句都不敢。
活蛇入體,慾壑難填,可要是我生生化了蛇呢?
是恨還是欲?
無論我怎麼樣,我都要先救醒白水!
張北家就在山腳,家裡開了個小旅館,接待那些遊客,但他女兒出事後,就關了門,將女兒鎖在二樓。
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人樣了,渾身上下都是傷,連臉上都有被咬出來的痕跡,明顯不可能是她自己咬的,可張北卻還告訴我們,連背上都有了,屋裡從來沒有外人來過。
張北老婆嫌他沒用,跟一個來旅遊的大款跑了再也沒回來,現在女兒這樣,他也不敢叫人幫忙,自己掀開衣服,幫她清醒傷口敷藥。
“吃……吃……!”張北女兒頭髮散落,四肢用畫了符紋的布綁在牀上,卻依舊目怒兇光盯着我的小腹,一口牙咬得咯咯作響,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過度,嘴角鮮血直流。
何必壯身子側了側,站在我面前擋住了她的目光。
“我來吧。”張北一個男人終究還是不大方便,我推開何必壯,朝他搖了搖頭。
藥是龍虎山配的藥粉,裡面夾了符灰,連清理傷口的都是化的符水。
只是那傷口咬得極深,有的地方整塊肉都被咬了下來,雖說天天清理,卻依舊可見膿黃的水從裡面涌出來,帶着絲絲死氣。
餓鬼所咬,吃的可不只是血肉,還有精氣,咬過的地方都壞死,餓鬼不離就算符水符灰也復不了生。
用符水清理傷口時,她痛得噝噝吸氣,可頭卻依舊轉過來,那雙眼珠幾乎扯進左邊眼眶裡,只想盯着我的小腹。
知道餓鬼看中的是蛇胎,我手上用力了幾分,將前面的傷口清理後,又讓何必壯幫忙翻了個身。
後背比前面更甚,等我清理好傷口,特意查看了一下肩膀,據說餓鬼附身,會藏在肩頭,方便搶食。
果然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傷,唯有兩邊肩膀肌膚光滑,卻灰沉沉的帶着死氣。
“你去買幾條蛇,越大越好,我來包蛇肉餛飩引餓鬼出來。”我也沒有其他辦法。
連張天師都只能等,我就只能用引的了,餓鬼好食,傳聞鬼母生百子,最後鬼子無食,可生噬鬼母,代代輪迴,慘不忍睹。
我又打電話給了斷,讓他幫我布個符陣送餓鬼回去。
餓鬼自有其道,殺不掉,只能送回。
張北買蛇去了很久,估計龍虎山附近也沒多少人賣蛇。
何必壯接過蛇本來說他來殺的,我卻直接伸手從袋子裡掏了條蛇,手順着蛇身一扯掐住七寸,小刀輕輕一揮,蛇頭落地,一腳踩住蛇尾,手中小刀跟着一轉,順着蛇腹輕輕滑下,然後從斷頭處一拉,整張蛇皮就拉下來了。
“厲害!”張北吃驚的看着我眨眼之間殺蛇,雙眼瞪得老大。
我心中發酸,秦姑婆在時,從來不會讓我殺蛇,現在白水昏迷,她去了奈何橋,只有我自己來。
蛇肉餛飩味極鮮,爲引餓鬼,我還特意將熬新鮮蛇骨湯的爐子放在牀邊,等濃白的湯熬出來,自己端一碗邊喝邊看着牀上的人。
張北女兒嘴裡不停發出咯咯的聲音,雙眼也從最先的死盯着蛇胎,慢慢的到了我手裡的碗上,我站在牀邊,一口一口的喝着蛇骨湯,看着她腹部震動,有個拳頭大小的東西,一點點的朝胸口涌去,卻並未衝出來。
“了斷道長怎麼還沒來!”張北見有東西要鑽出來,急着團團轉。
一碗蛇骨湯喝完,我盛了一碗給張北,讓他先別急。
“這都要出來了!”張北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聞着蛇骨湯香,吞了吞口水,嘆了口氣,灌了一口就停不下來。
“餓!餓!”牀上張北女兒扭動着身體,胸口拱起的那個東西不停的亂竄,雙目帶着憤恨,手腳扯動着畫着符紋的黃布,整張牀都被她拉動了。
“貧道來晚了。”了斷親自過來,在牀邊佈下符陣,執着拂塵站在旁邊。
“下餛飩嗎?”何必壯一直端着蛇肉餛飩,這時開口。
我搖了搖頭,端着碗蛇骨湯送到張北女兒嘴邊,輕輕晃動。
這香味勾人,張北女兒的眼珠子也跟着碗邊的香氣滾動着。
“下吧,早點引出來!”張北在一邊急得不行,伸手拉我道:“快點吧,我是不該耍花槍,可我怕啊!”
“再等等!”我將衣袖抽出,端着碗還準備引。
張北卻沉嘆了口氣,跟着猛的轉身,一把將何必壯端着的蛇肉餛飩給掃落在湯鍋裡。
何必壯雙眼注視着牀上的動靜,一時沒注意,沒曾想到張北居然出手。
蛇肉餛飩入鍋,鮮味立馬涌出,我見沒有了異狀,以爲只是自己多想,朝後退了一步,任由了斷上前。
張北女兒用力扯着手腕,想從牀上坐起,涎水流得將枕頭都打溼了,手腳扯得咯咯作響,卻依舊不能動。
胸口那團餓鬼,似乎再也等不急了,猛的朝上一竄,從她肩頭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