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淘汰了!”就在莊風詩震全場的時候,坐在最中間的那位長老左邊的一位長老沉聲說。
這位長老看起來比較嚴肅,宣佈莊風出局的話一出口,立即惹來圍觀近千弟子的小聲議論。當場作出這樣絕佳的詩句,若是被淘汰,不是沒天理了嗎?
“三長老,這是爲何?這詩難道不好嗎?”居中的大長老用手壓了壓,然後說道。喧鬧的弟子頓時靜了下來,但是仍有人悄聲議論。碧玉蟾宮的文風昌盛,對於文字的探討隨時隨地都可以進行。衆人之所以靜下聲來,純粹是出於對長老的禮貌和尊重。
“不假雕琢, 卷舒自如,滿篇皆可傳世。不過,大長老,您覺得這篇長長短短的句子算是詩嗎?”三長老這一問,倒是讓大長老啞口無言,圍觀弟子的議論也全都消失了。確實啊,大家這才注意到,莊風吟誦的東西根本不是詩歌。所以,三長老的裁定雖然不合情,但是合理,衆人心中雖然惋惜,但是也難有異議。
莊風也恍然大悟,原來在這個時代,根本便沒有詞這種文體,大家所作之詩,全是五言或者七言。詞的句式參差不齊,自然與律詩、絕句等不同,在衆人的眼中,莊風的詞便不合詩歌的體制了。在這些詩人的眼中,詩才固然重要,但是寫詩的體制還要放在前面。規矩,不是可以隨意更改的。
此時,莊風開工沒有回頭箭,自然不願意自己的機會白白溜走,於是大着膽子說:“啓稟各位長老,在下所作確實是詩歌,只不過源自古代,是詩歌的一種,叫做詞,現在已失傳罷了。”
莊風說完,在座的長老以及圍觀的許多弟子都紛紛皺眉。幾位長老更是悄聲交流起來。
隨後,大長老看了看手中的名單,然後說:“莊風,我本來還想向三長老爲你求情,再給你個機會的,可是你當衆撒謊卻不對了,若是古代真有這種詩體,爲何我們十位長老卻都不知道?在場的各位弟子爲何也不知道?估計在場的人中也只有你‘讀過’所謂的詞吧?難道我們這麼多人的見識都比不了你一個?”
莊風很無奈,只好繼續扯謊:“在下自小生在極南的一個偏遠村落的江邊,這記載詞的書也是從江邊一個罐子中偶然得到的。也許這書存下來的只有一本,所以各位長老不曾讀過。”
“那麼那本記載詞的書現在哪裡?”三長老厲聲問。
“在下幼遭不幸,漂泊轉徙,早已丟失。”莊風說道。
“簡直是一派胡言!”三長老怒道。莊風所言都是倉促間瞎編的,聽起來破綻很多,難怪大家不信。
“在下所說,句句屬實,不敢有絲毫矇騙!”莊風也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決絕一些。
“各位長老,不如就讓這莊風再背誦幾詞出來給大家聽聽,若是他能夠快地背誦出十詞,那或許這種詩體便真的存在。大家看如何?”一直保持沉默的二長老說話了。二長老平日處事謙厚公允,最得大家認可,這意見一出,大家紛紛點頭同意。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若是莊風真的一口氣能背誦出十詞,便足以證明莊風所言非虛。畢竟,還沒聽說過誰一口氣能做十詩歌。莊風所說的詞雖怪,但是和詩歌一樣,都需要很大的才華才能作出,衆人倒也聽得出來。
莊風騎虎難下,當即腦筋飛轉,不停地往外拋灑詩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莊風這十詞,或者寫悼念亡妻的沉痛,或者表達對真正愛情的看法,或者抒報國無門的苦悶,或者思念故國……十詞各有不同,但俱是炫目華章,讓人拍案叫絕,絕對不可能是莊風這個少年能做出來的。光看裡面的各種生活經歷,就不是一個人能夠擁有的。
總之,大殿裡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衆人這才相信,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詞”這種詩體存在。
所有的人都被震撼了!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多精彩絕倫的詩篇,而且自己以前竟然根本就沒有讀過,這讓嗜詩如命的碧玉蟾宮弟子嘆息不已。剛纔莊風的十詞一口氣下來,讓衆人感覺到痛快不已。已經有人想趕緊讓莊風加入宗派,然後讓他趕緊將自己知道的所有“詞”都寫下來,好仔細品讀一番。
“可是,你的那‘明月幾時有’便不能保證你是所作了。”三長老卻依然不依不饒。
但是,其他的長老也隨之點頭。確實,莊風既然會背誦這麼多詞,而這些詞別人都沒讀過,莊風確實有可能隨便拿一出來爲自己所用。
莊風說道:“此詞確實爲在下所作,可惜這種事情,拿不出什麼證據。就算是長老說這詞不是我所作,您也拿不出什麼證據來。畢竟,此詞從我口中說出之前,各位是不曾聽到的。”莊風嘴裡雖這樣解釋,但是心中也是懊悔不已。自己一不小心,竟然在這個世界引進了“詞”這個概念,一下子將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許多事情,根本就無法解釋,也無法讓人相信。若是之後自己一有詩作,便被指摘爲剽竊前人(雖然事實上確實如此),也就太無奈了。
“三長老,下面還有兩個題目,一樣能看出莊風有無真實水平,我看這關就讓他過吧。”此時,大長老卻有了惜才之心,他對莊風所說的詞興趣很濃,也打心底希望莊風能夠留下來。然後讓莊風寫出那些詞,好好地研究一番。這就彷彿是酒徒遇到了美酒,總是希望好好地喝上一口,絕不會因爲賣酒人而計較什麼。何況,三長老也不是刻意想爲難莊風,當即點頭同意。
備選雜役的水平不比備選弟子的水平低,畢竟他們天生沒有靈根,在詩書上下的功夫更多一些。雖然第二道題有些難度,但也只是針對於心存僥倖提前做好詩的人來說。最終,包括莊風在內,整好有一百人進入第三關。
下面一題乃是指畫爲詩,不僅有時間限制,還有要求,那就是要寫出修仙的味道。畫很簡單,是一個竹屋軒窗之內,一位身着道袍的白鬚老人剛剛睡起,盤膝坐在牀上觀看窗外晴日。
這幅畫要寫出修仙味道太難,何況衆人都是沒有靈根的人,對於修仙,哪怕是出自修仙世家,也不算是十分熟悉了。而莊風,雖有靈根,但是接觸修仙的時間不長,且也沒有門派、家族的教導和薰陶,身上的“仙味”也不濃,因此,此題目一出來,莊風和其他的人都陷入了沉沉的思索。
這次大家都很謹慎,直到標記時間的那根香已經燃到了底下,才紛紛吟誦出了自己的詩句。這次,詩句的優劣便差別很大了。大多數人的詩句尚可,也貼合畫面,但是惟獨缺少了修仙的飄逸、脫、曠達的滋味,因此,能得到長老點頭的人幾乎沒有。
恰恰,香馬上就要燃盡的時候,輪到莊風了,他是作出詩來的人中最後一個,也是此時全場的焦點。現在,他在某些人眼中是詩才無敵,在某些人的眼中卻單單是一個幸運而可恥的文抄公。到底哪個準確,需要得出一個初步結論了。
這次,莊風選擇的是北宋理學大家明道先生程顥的《秋日偶成》:
“閒來無事不從容,
睡覺東窗日已紅。
萬物靜觀皆自得,
四時佳興與人同。
道通天地有形外,
思入風雲變態中。
富貴不淫貧賤樂,
男兒到此是豪雄。”
這詩本就是程顥應一個朋友的請求,當場寫在裱糊現成的空白條屏上的應急作品,詩歌前鬆後緊,十分符合莊風現在當場賦詩的場合。最主要的是,作爲程朱理學的創始人之一,程顥在詩中人生的挫折與磨難,看起來,又像是在談玄論道,雖然與修仙不是十分貼切,但是還是穩穩地壓住了之前所有的詩作。
在場的人大多都是作詩的行家,看到莊風當場創此佳作,且道理精深,大多數人都齊聲喝彩,也算是認可了莊風之前的詩歌皆是原創。但是不知道是三長老覺得自己的面子掛不住,還是認爲通過一詩仍是無法斷定莊風是否有抄襲嫌疑,仍然是冷冰冰地要求等過了下一關再對莊風宣判。
由於這一關的題目難度比較大,這次,一百人中只有三十四人進入最後一關。這也是十位長老格外開恩,放過了許多辭不達意的備考雜役。
無疑,莊風已經成爲今日賽詩會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