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剛過,沐煦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音府門口,與之同來的還有裴安晴裴氏,兩人站在音府門前看着氣勢如虹的音府兩個大字,心中都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裴氏自之前種種事情之後便對沐音多了幾分忌憚,如今面對絲毫不亞於南侯府的府邸,心中忌憚卻儼然變成了敬畏,如此之大手筆哪怕是南侯府都無從做到,但是她偏偏做到了,這其中的緣由可想而知。
沐煦原想着此次的事情不會太難,但是看到府邸的瞬間卻是心底打起了鼓來,如此之大的手筆可不單單是一時半刻就能準備好的,這也只能說明這一切都早已是準備好的,既是早已準備好的,那這其中可就值得深究了。
府門,打開,門童探出頭來,看到沐煦與裴氏兩人,鋥亮的眸光陡然間微眯了起來,不過轉瞬間的功夫,便已然轉換笑顏道:“二位這是?”
“我是音兒的大哥,音兒如今可是在府裡?”沐煦上前道。
“原來是主子的哥哥呀。”門童恍然道:“那不知主子的哥哥是有什麼事啊?”
沐煦面上一僵,卻是道:“我來找音兒有要事相商。”
“哦,這樣啊。”門童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那請二位先在此等候片刻吧,小的先去請示一下主子的意思。”
話落,還不等沐煦有所言語,府門卻是嘭的一聲緊閉,徒留硃紅色的大門縈繞在眼前。
沐煦的臉色自然算不得好,不過向來溫潤的性子倒是沒有當即發火,只不過裴氏卻是就沒有那麼淡定了,上前道:“夫君,這音兒擺明了是不想與咱們一道回去,在這派來一個門童特意給咱們拌難堪呢,既如此,咱們還是暫且回府吧。”
說到底,裴氏對於沐音心底深處還是恐懼的,自然也就不希望她再回到南侯府,甚至欺壓到她的頭上。
“若是你不想呆在這,就先自己回去吧。”沐煦冷淡的道,眉眼間盡是涼意。
裴氏一聽,面上頓時變了顏色,連忙解釋道:“夫君,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既然音兒如今不願意,咱們若是強求反倒是引起她的不滿,倒不如等她自己想通了,到時候肯定也會自己回府去的,畢竟,女子還是要有家作爲依靠的。”
沐煦沒有說話,只是神色依舊冷淡,自古以來女子確實是要有家作爲依靠,但是他卻知曉音兒並非此等女子之列,倘若此番他不過來勸阻她,怕是這輩子她也不會再踏入南侯府半步了。
心底這個想法在不斷的咆哮,所以他絕不可以離開,他要等她,不論如何,都要等到她。
府門一直緊閉,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辰硃紅色大大門才緩緩的打開,繼而門童便從中小跑過來氣喘吁吁的朝着兩人道:“讓兩位久等了,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家主子正在花園澆花,這不,剛拾到完,就立馬吩咐小的我過來請兩位進去。”
澆花?寒冬臘月哪裡還有開的極好的花兒,就算是有那也決計是不用澆水的啊,如此蹩腳的藉口不說也罷。
沐煦點了點頭卻是並未戳破,而是隨着那門童一同進了府門。
瓦窖四潲,內有乾高,紅皮金鞘,綠景妖嬈。
沐煦看着眼前的一切,面上有片刻的失神,眸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這樣的手筆,這樣的庭院,原以爲在看到府邸的那刻心中的震驚就已然足夠,沒想到這裡面更是別有洞天,這眼前庭院中種的是花兒吧?嬌豔欲滴,哪裡像是開在寒冬臘月?這簡直就是勃勃生機啊,還有那不遠處的假山後面,那是亭臺樓閣吧?那長廊上的石柱上閃閃發光的不是玉石吧?
驚呆的不止是沐煦,裴氏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這哪裡是小小的府邸啊,這簡直是堪比王府啊,就連淳王府都沒有這般的精緻吧。
沐府的府邸倒算不上有多氣勢如虹,有多奢侈,更多透出的卻是精緻,每一處景觀,每一個物件都透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精緻,每一個都像是精雕玉琢般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看到沐煦及裴氏面上震驚的神色,門童卻是眸中閃過了一抹狡黠,輕咳一聲道:“這都是我家主子精心料理過的,像是這花草啊,這可都是從南方那邊八百里加急讓人送過來的,每一株都價值百兩銀子呢。”
百兩銀子買一株?這裡花團錦簇的,最少也有幾十株吧?那這豈不是要上萬兩銀子?!
沐煦沉着面容沒有說話,心底的那抹不安卻是越發的加重了幾分。
如此盛世豪鐸的府邸,她又豈會單戀錦瑟院那一座小小的庭院?
沐煦心裡沒有底,裴氏心中就更沒有底了。
待兩人走到那大堂之後心底卻是更加的沒有底了,只見沐音一襲月白色衣衫神情慵懶的臥坐在躺椅之上,纖纖玉指握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雜談,身上卻是蓋着一層絨白色的毯子,遠遠望去,更像是一副臥坐的美人圖,清新雅緻,讓人不忍打擾。
“主子,人已經來了。”門童上前恭謹的道。
鳳眸微擡,淡淡的掃了眼下方,玉手微擡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門童應了一聲,便悄然的退了出去。
一時之間,整個大堂倒是隻剩下了沐音與沐煦還有裴氏三人,待門童退去,沐煦才淡淡的出生道:“音兒……”
沐音鳳眸微挑,卻是神色平緩道:“我早已說過我與南侯府已然再無干系。”
言下之意,音兒這個稱呼不必再叫。
沐煦如何聽不出來話語中的疏離之氣,不過不論如何,她也都是他的親生妹妹,南侯府的大小姐。
沉默了片刻道:“音兒,畢竟血濃於水,無論如何,你的身上都留着和我想同的血液,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事實,和我一同回去吧,爹孃都十分的掛念你。”
“想通的血液?”沐音突然冷笑一聲道:“我身上留着的是我沐音的血液,跟任何人無關,既然是跟南侯府斷絕了關係,那自然更是沒有半分關係,沐公子還是慎言的好。”
沐公子?!沐煦面色突然一瞬間的僵硬,繼而心底深處卻是溢出濃濃的心痛,他從未想過有一日他的親生妹妹會毫不猶豫的喊他沐公子,呵,多麼疏離而又冷淡的字眼啊,她竟是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他們劃清界限麼?
苦笑一聲,面容閃過幾分悲慼道:“音兒,不論如何,你且先跟我回去吧,別忘了再過不到半月就是你的大婚之日,娘也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嫁妝,你總是要從府裡出嫁的。”
“我的大婚之日,我自然記得,就不勞沐公子費心了,至於出嫁自然是要在府裡出嫁的。”沐音淡淡的擡了擡眼,卻是道:“不過是從我音府出嫁,與南侯府無半點干係。”
“這不可能!”沐煦一口否決道:“婚事自古以來都是由父母在場方纔可行,沒有父母之命,這場婚事如何進行?”看着沐音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沐煦卻是一個冷然,態度也跟着軟了下來道:“音兒,不要鬧脾氣了,先跟大哥回府好不好?”
“父母?”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沐音將手中的書放置在一旁的桌子上,懶懶的直起身子,淡淡的看着沐煦道:“一雙將自己親生女兒都拋棄的父母,既然十年前不曾教養,如今又有什麼臉面爲人父母?”
“爹孃他們不是……”沐煦急於解釋,但是沐音卻是顯然沒有絲毫的興趣,執起手中的書淡淡且悠閒的看了起來。
“如今荀兒已經走了,柔兒也遭受的打擊太大,我不希望就連你也寧願呆在外面也不願回府,你可知道娘她每日以淚洗面,惶惶不可終日?難道你就當真如此忍心麼?”沐煦一改往日溫和的性子,聲音不自覺的帶着一抹難以言喻的怒意及驚恐。,
“沐煦。”沐音直直的看着他,神色冷然:“你選擇做一個孝子,我不反對,但是不要牽扯到我,南侯府如何,南侯府的人如何與我都沒有半點干係,哪怕南侯府就此隱滅,我也絕對不會眨眼,這樣,你可曾聽明白了?”
“音兒……”沐煦還想再開口說些什麼,沐音卻是打斷他道:“絕自我感覺良好的以爲你所認爲的事情都是爲了我好,沐煦,你知不知道這麼些年我最討厭的人並不是他們,也不是沐柔,而是你,是你沐煦!”
“你表面溫和謙遜,實則也當屬是你最爲心狠,你以爲你掩飾的很好,我就沒有發現麼?還記得十年前我被送出的那日,我死死的拽着你的衣襬,還記得當時你是怎麼做的麼?你一根根掰開了我的指,毫不留情的轉身離開了,這些,難不成你都已經忘了麼?”
沐煦臉色一白,呼吸也跟着停頓了很久,她記得,她果然什麼都記得。
是他錯了,他後悔至今,在最爲絕望的時候,他都不曾放棄,但是當時他卻是都趕了些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