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皇城角落一處偏僻的院落內,十幾個黑衣侍衛駐守在側,院外陡然響起一道敲門聲,黑衣侍衛立時警戒起來,院內農夫模樣的男子朝黑衣侍衛微微打了個手勢,方纔緩緩過去開門,待看清楚門外之人,當即側身將人迎了進來。
“墨總管。”農夫關好門,低低的喚了一聲:“王爺正在裡屋與路公子商談事情。”
墨清淡淡應了一聲,便朝着裡屋走去。
房內,路文瑞正將這幾日所發生的事情一一闡述完,末了道:“景王此番怕是鐵了心要坐到那個位置上了,咱們行事還需萬般小心纔是。”
祁瑾熠道:“朝堂情況如何了?”
路文瑞道:“所有不服從者,皆被暗地裡整治了一番,不少人已經承受不住投在了他的麾下,如今文武百官大多數都已爲他所驅使。”
祁瑾熠看着手中的信筏,眸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良久,方纔將信筏放下,緩緩道:“蘇老爺子那邊有什麼情況?”
路文瑞道:“景王早在圍攻皇宮之時,便已找過蘇老,但卻被蘇老拒絕,後來,圍下皇城以後,也曾幾次三番的上門求請,但卻都被蘇老趕出了門外,概不相見。”
祁瑾熠點頭:“派兩個人過去蘇老那邊,暗中保護。”
“景王應該不敢對蘇老出手。”路文瑞道:“此番咱們帶的人手不夠,若是再分散出去,怕是……”
“本王不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祁瑾熠沉聲道。
他當然知道以眼下的情景祁景煥不敢對蘇老出手,但他要的是萬無一失,蘇老那邊絕對不能出任何的意外。
“我馬上吩咐下去。”路文瑞應聲道。
祁瑾熠道:“各大錢莊那邊都已經吩咐好了?”
“王爺放心,一切都在計劃中。”
“寧振安那邊如何了?”
路文瑞道:“近段時日,景王有意疏遠於他,這幾日他倒是安分的緊,不過戶部的王麟之倒戈,怕是他也會忍不住了。”
“盯緊王麟之,一旦有什麼異動,立即將人拿下。”祁瑾熠吩咐道。
路文瑞點頭:“只是目前皇上那邊的消息還不夠明確,需要一個身手極好之人過去,若是墨總管在……”
話音還未落定,門外墨清的聲音便響起了。
“王爺。”
“進來。”祁瑾熠自然聽出了墨清的聲音。
看到墨清的身影,路文瑞面上當即浮現一絲喜色:“還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了。”
墨清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件道:“王爺,這是幽州那邊的消息。”
祁瑾熠接過信件,將信件的內容看完,眉頭已是緊緊皺起:“初二他們沒有留在南姜?”
墨清點頭道:“是王妃的意思,王妃說南姜的人手已夠,這兩日便會退出南姜,便讓初二等人先回了幽州給晉王帶信,只留了初一在身邊。”
“可有音兒那邊的消息?”祁瑾熠緊皺的眉頭依舊沒有鬆弛下來。
“據初一傳來的消息,這兩日王妃應該就能脫身。”墨清道:“王妃吩咐,過兩日菱悅等人會先來盛京,屆時會在盛京城外與王妃匯合。”
“派遣一隊人馬在城外等候,保護音兒。”祁瑾熠吩咐道。
路文瑞皺眉正欲說些什麼,但見祁瑾熠一個眼神掃來,想要說出口的話頓時嚥了下去。
“入夜,你去皇宮探一探,看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隨時來報。”祁瑾熠朝墨清吩咐道。
“是。”墨清應了一聲。
入夜。
皇宮內院燈火通明,只是安靜的有些詭異,只見夜色中一道身影極快的越過房頂,避開所有守衛暗自朝着御書房的方向越去。
“皇上,夜深了,您該歇息了。”御書房內,李公公躬身勸慰道。
祁巍坐在龍椅上,怔怔的看着一個地方,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良久,祁巍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你說,朕當初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李公公哪敢接話,只是道:“皇上您乃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自然是不會有錯的。”
“九五之尊?”祁巍冷笑一聲,五指摩挲着龍椅上的紋路:“自古以來,這個位子沾染了多少的鮮血,如今爲了這個位置,他竟連朕也不放在眼裡了,當真是朕的好兒子啊。”
李公公垂眸,沒有接話。
祁巍也並未想讓他開口,嘆了口氣,道:“幽州那邊可有消息了?”
“回皇上,暫時還沒有那邊的消息。”李公公道。
“朕最怕的就是看到他出什麼意外。”祁巍道:“朕再也歷經不了第二次了,朕只想要讓他好好的活着。”
“熠王殿下福大命大,自然會長命百姓,皇上不必憂心。”他身爲皇上身邊的老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當年的事情,皇上這是還沒有打開心結啊。
“是啊,他已經熬過了這麼多年。”不知想到了什麼,褚擎脣角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他選了個好王妃啊。”
能對他不離不棄,如今還懷有身孕,有了他的骨血,這比任何事情都能讓他開心。
“熠王妃的確與其他女子不同。”李公公道。
眉宇間不乏讚賞。
“怪只怪沐家錯把珍珠當魚目啊。”想起沐靖南,祁巍皺眉道:“沐家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回皇上,沐侯爺不在盛京,沐大公子也遠在外處當差,沐二公子至今仍舊下落不明,如今南侯府也就只有阮氏與沐老爺子在,聽說阮家的人還留在南侯府,只怕南侯府如今已是鬧得烏煙瘴氣了。”李公公道。
祁巍沒再開口,沐家如何於他並沒有什麼關係,沐靖南也再重用不得,他自是不會再理沐家的這些事情。
正在此時,御書房外祁景煥的聲音響起:“兒臣前來拜見父皇。”
祁巍眉眼閃過一絲冷意:“給朕滾出去!”
話音落地,祁景煥不僅沒有離開,反倒是直接推開了御書房的門:“父皇何必這麼大火氣?氣大容易傷身,兒臣可是會心疼的。”
“朕說的話你沒有聽到是不是?給朕滾出去!”祁巍冷聲叱道。
“父皇先別生氣。”祁景煥幽幽坐到一側的凳子上,陰冷的眸光定定的瞧着祁巍身後的龍椅:“兒臣此番前來也是爲了勸慰父皇,父皇如今年事已高,操勞不得,還是早些頤養天年的好,兒臣自然會替父皇分憂,父皇只要做高高在上的太上皇就好。”
“祁景煥!朕還沒死!”祁巍眉宇間盡是戾氣:“只要朕還在位一日,你就休想坐上這個位置!”
祁景煥眸光一暗:“父皇何必這麼倔?這皇位遲早也是要留給我的,早一點退位讓賢又有什麼關係?還是說……”話鋒一轉,眉間陡然閃過一抹戾色:“父皇當真是打算將這皇位傳給那個病秧子?”
“收起你的心思!”祁巍沉聲道:“朕不會將皇位傳給熠兒,但也絕不會將皇位傳給你!”
“那父皇是打算將皇位傳給誰?軒王麼?”祁景煥冷冷一笑:“父皇還是別費心了,他早已被本王監視了起來,父皇若是打算將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他身上,那父皇的算盤就打錯了,如今他已經自顧不暇了,根本就幫不了父皇。”
“你還真是心狠手辣。”祁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父皇過獎。”祁景煥淡淡道:“父皇比兒臣也是不遑多讓。”
“父皇可還記得當年兒臣是爲何入的軍營?”
祁巍看着他沒說話。
祁景煥道:“父皇當真是偏心偏的厲害,他祁瑾熠在父皇眼中就是個寶,而本王在父皇眼中就是個草,不對,不止是本王,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在父皇眼中都是個草,其他人尚且是個被保護的草,而本王卻只能是任人踐踏的雜草,父皇難道不覺得這一點兒也不公平麼?”
祁巍冷眼看他:“如若早知道你會有今日這一天,早在當初朕就不應該留下你!”
“父皇這是後悔了麼?”祁景煥慢條斯理的理了下衣袖:“不過可惜呀,就因爲父皇當時沒掐死本王,所以本王如今才能站在這裡啊。”
祁巍冷哼一聲,儼然不想再開口。
祁景煥也意識到了他的想法,緩緩從凳子上站起身道:“兒臣今日前來是爲了告訴父皇,父皇還是別再等了,幽州的兵馬趕不過來的。”
祁巍眉眼一動,冷聲道:“你做了什麼?”
“也沒做什麼,只是兒臣給邊界部落寫了封密函,如若他們答應幫兒臣,以後他們的食物便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再也不用捱餓了。”
“混賬!”褚擎嘭的一聲將手中的茶盞狠狠的砸向祁景煥。
茶盞自然沒落到他的身上,而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爲了一己私利,你竟敢勾結外藩,對幽州下手!你當真是混賬!”祁巍氣的眉眼間盡是戾氣。
“那又如何?”祁景煥挑眉冷笑:“只要得到本王想要的,過程並不重要,結果纔是最重要的!”
“當然,如果父皇答應退位,父皇所擔心的事情自然也不會發生,怎麼樣?父皇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
祁巍哪裡還不明白他的秉性,如若答應了他,只怕等來的不是外藩的入侵,而是自相殘殺了!幽州,他定然不會放過!
見祁巍不開口,祁景煥有些遺憾的挑眉:“看來父皇是不同意本王這個提議了,如此也好,本王也不想做那個出爾反爾之人。”
祁景煥朝祁巍淡淡的拱了拱手,緩緩道:“那麼,兒臣就先行告退了。”
“你給朕站住!”祁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祁景煥轉身:“怎麼?父皇還有事?”
祁巍道:“放了榮軒!”
祁景煥好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低低一笑,道:“父皇這是在跟兒臣開玩笑嘛?”
“他手上根本沒有實權,對你構不成任何威脅,放了他,讓他繼續做他的閒散王爺。”祁巍沉聲道。
“父皇是覺得兒臣有這麼蠢麼?放了他?好讓他前往幽州去報信?父皇,兒臣可還沒有蠢到作繭自縛的地步。”祁景煥陰鬱的眸光冷意乍現。
祁巍自是氣的厲害,李公公連忙上前給其順順氣。
只聽祁景煥道:“不過,父皇的話還真是讓兒臣傷心吶,就連軒王父皇都尚且還念着他,爲何就一點兒也不念着本王呢?本王這些年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本王有哪點比不上他們?!祁瑾熠他做了什麼?不過拖着一副苟延殘喘的身子苟且偷生的活着罷了,父皇怎麼就偏偏對他這麼好呢?難道僅僅就是因爲他是從哪個女人的肚子裡爬出來的嗎?”
“放肆!”祁巍生平最惱怒的便是旁人提起她,他不允許有任何的人侮辱她,任何人都不行!
看着祁巍面色大變的模樣,祁景煥卻是笑了:“果然啊,那個女人就是父皇的軟肋啊,可惜呀,她已經死了,早就已經長埋黃土,化作一堆白骨了,對了,她的兒子也馬上就要去陪她了……還真是團圓了呢。”
“你!噗——”祁巍話還未說完,卻陡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皇上!御醫!趕緊宣御醫!”李公公頓時嚇得面色大變,連忙將人扶上了龍椅之上。
祁景煥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冷冷一笑,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裡。
他若是就這麼死了豈不更好,倒也免得他背上一個謀權篡位的罪名,一舉兩得,不是麼?
御醫很快趕來,御書房頓時慌亂成了一團,整個皇宮似乎都籠罩上了一層黑色,壓得人喘不過起來。
御書房房頂之上,墨清將病情確定,方纔鬆了口氣,將掀起的瓦片重新放置好,看了眼四周,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夜幕之中。